第4章 藏经阁里多了一盏灯

暮色如血，林沉默踩着青竹峰石阶上凝结的薄霜，抬头望向半山腰那座倾斜的阁楼。蛛网垂落的匾额上，“藏经”二字被虫蛀得只剩残影，倒是“阁”字的一撇如利剑倒悬，在晚风中簌簌震颤。

他推门的刹那，霉味混着剑气扑面而来。

阁内昏暗如夜，唯有东南角亮着豆大灯火。陆雪衣蜷缩在《太上忘情诀》残卷堆里，素白衣裙被剑气割裂成蝶翼般的碎片，露出的肌肤上爬满蛛网状的黑色纹路。少女手中断剑抵着心口，剑锋已没入半寸，血珠顺着冰裂纹剑身滴落，在地面凝成诡异的曼陀罗图案。

“出去...”她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低吼，周身暴走的剑气将书架绞成木屑，“否则我斩了你！”

林沉默弯腰拾起一片飘落的书页。泛黄的纸页上，某位前辈潦草地画着经脉运行图，在“膻中穴“位置打了个醒目的红叉。他指尖抚过那个叉痕，冰霜悄无声息地爬上墨迹，将错乱的笔锋修正成圆满的周天轨迹。

“第七重剑诀不是这么练的。”

话音未落，陆雪衣的剑锋已抵住他咽喉。暴戾剑气掀飞他束发的草绳，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诡异地温顺下来——那些缠绕少女的黑色纹路正沿着剑身回流，如饥渴的根须扎进林沉默的经脉。

【检测到心魔寄生体，是否消耗千年修为净化？】

系统提示音响起时，林沉默正凝视少女眉心那道朱砂痣。殷红如血的痣在魔气侵蚀下裂开细缝，隐约露出半枚金色道纹。他忽然笑了，随手将修正后的书页塞进她染血的衣襟：“《太上忘情诀》要配红糖姜茶，你火候太燥。”

陆雪衣瞳孔骤缩。三年前师尊将她逐出师门时，说的正是这句批语！

阁楼突然剧烈震颤，数十道剑光破窗而入。主峰执法弟子踩着碎裂的瓦当落下，为首之人手中锁链哗啦作响：“奉玄阳子掌门令，搜查禁术《九幽噬心诀》！”

林沉默转身护住摇摇欲坠的书架，袖中滑落的竹笛恰好挡住劈向陆雪衣的锁链：“青竹峰只有种田手册。”

“种田？”执法弟子踢翻一摞古籍，泛黄纸页间竟真飘出本《灵稻嫁接十法》，书脊还粘着几粒稻壳，“这种邪地种出的灵米，怕是沾着人血！”

陆雪衣突然闷哼一声。她怀中的修正书页无风自燃，冰蓝色火焰中浮现完整的经脉图。原本狂暴的心魔之气如见烈阳的积雪，顺着她足底渗入地砖缝隙。众人惊愕地发现，那些裂缝里钻出的不是魔气，而是裹着冰霜的嫩芽。

“禁术反噬！”执法弟子暴退三步，“快禀告掌门，青竹峰有人修...”

他的话卡在喉头。林沉默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沾着冰碴的手指正轻点他后颈：“这位师兄，你领口沾了朱砂。”

指尖拂过的刹那，弟子怀中暗藏的窥影镜炸成粉末。镜面最后一帧画面里，陆雪衣眉心血痣彻底裂开，露出完整的金色剑纹——那是太上仙宗寻觅千年的玲珑剑心！

***

子时三刻，青竹峰顶雷云密布。

陆雪衣跪在悬崖边，看着掌心随呼吸明灭的剑纹。身后传来枯枝断裂声，她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那人总爱踩着露水来，衣摆沾着后山特有的冰薄荷香。

“为什么救我？”她攥紧林沉默白日塞给她的姜糖，琥珀色的糖块里凝着星屑般的冰晶，“主峰悬赏十万灵石取我项上人头。”

林沉默倚着歪脖子松树啃烤红薯，热气在寒夜凝成白雾：“青竹峰缺个厨娘。”

“你知道我身上背着什么。”陆雪衣突然扯开衣领，心口处狰狞的剑疤泛着黑气，“三年前我失控杀了三十七名同门，包括...我师尊。”

夜枭凄厉的啼叫撕破寂静。林沉默掰开红薯的手顿了顿，滚烫的瓤肉在寒风中瞬间冷却：“《太上忘情诀》第七重需断情绝爱，你那师尊逼你亲手弑父时，可曾提过这功法真正的名字？”

他弹指将半块红薯抛向虚空。冰晶裹着食物碎成星雨，每一粒碎屑都映出段记忆残片——三百年前某个月夜，青竹峰初代掌门将《太上有情诀》的最后几页撕碎，任其飘入禁地深渊。

“这是...”

“后山捡的废纸。”林沉默抹去嘴角焦痕，“现在它叫《太上忘情诀》。”

陆雪衣突然剧烈颤抖。那些冰晶映出的画面里，分明是她自幼临摹的剑谱扉页，只是末尾多出几行小楷：“情至极处，剑心自生。”

惊雷劈落山巅时，少女周身爆发出清越剑鸣。常年笼罩青竹峰的阴云被剑气撕开裂缝，月光如天河倾泻，照亮林沉默脚边一物——半截埋在土中的青铜钥匙，纹路与陆雪衣心口剑疤如出一辙。

【叮！宿主触发“剑阁之秘”支线，解锁禁地二层权限。】

系统提示音响起的同时，主峰方向传来玄阳子的怒吼。陆雪衣怔怔望着自己通透如琉璃的双手，那里再无半分魔气痕迹：“你究竟是谁？”

林沉默弯腰捡起钥匙，冰霜顺着锈迹攀爬，转眼将其复原成玲珑玉匙：“青竹峰扫地的。”

***

五更天，藏经阁多了一盏长明灯。

陆雪衣跪坐在重组的书架前，指尖抚过那些被冰晶修补的残卷。每处缺损都被填入恰到好处的注释，字迹竟与她幼时临摹的《剑经启蒙》一模一样。最角落的《灵植图谱》里夹着片枫叶书签，叶脉上凝着细小冰字：“卯时三刻，灶房有姜汤。”

她捧着书册走向后山时，没注意到阁楼梁柱上新添的剑痕。那些痕迹看似杂乱，实则是套完整的护山剑阵，阵眼处嵌着从执法弟子身上摸来的朱砂——此刻正随晨曦泛起血光。

而在百里外的赤霄主峰，玄阳子盯着案上碎裂的魂牌，掌心渗出冷汗。牌上“陆雪衣”三字被冰霜覆盖，裂纹中隐约可见金色剑纹流转。

“玲珑剑心...居然是玲珑剑心！”他捏碎传讯玉简，眼中迸出贪婪精光，“通知血影卫，青竹峰的人——尤其是那个杂役，要活的！”

晨风吹散薄雾，林沉默在溪边洗净竹笛上的血渍。水面倒映的天空中，三道血色遁光正破云而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