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染青石巷

青灰色的瓦檐在暮色中凝成剪影,最后一缕夕照掠过斑驳砖墙,将青石板上蜿蜒的血迹染成诡异的暗金色。

陆昭握着半截断剑的手在发抖。

血腥味浓得几乎要凝成实质,往日熟悉的街巷此刻横七竖八躺着熟悉的面孔。张屠户那把从不离身的斩骨刀插在自家门槛上,刀柄上还挂着半截肠子;药铺孙掌柜的算盘珠子散落一地,混着凝固的血浆,在暮色中泛着暗红的光。

“跑!别回头!“

三个时辰前父亲将他推进地窖时,掌心传来的温度还残留在肩头。陆昭记得自己拼命扒着地窖边缘,透过木板的缝隙,看见十二道黑袍身影如鬼魅般飘进院中。他们袖口绣着血色莲花,行走时地面凝结薄霜。

“陆长风,交出那东西。“为首之人声音像是生锈的铁片摩擦,“你该知道,凡人在修士面前...“

回应他的是父亲手中的青钢剑。剑锋破空之声尖锐刺耳,却在距离黑袍人三尺处骤然停滞——陆昭永远记得那个画面,父亲全力刺出的一剑,被那人用两根手指轻轻夹住,就像捏住一片飘落的柳叶。

黑袍人轻笑一声,指尖微颤。精钢打造的剑身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裂痕,轰然炸成碎片。父亲踉跄后退,胸前绽开十七道血痕。

地窖中的陆昭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知道父亲是城里最强的武者,曾单枪匹马剿灭黑风寨三十悍匪。但此刻,在那些黑袍人面前,却如同稚童般无力。

“冥顽不灵。“黑袍人抬手虚按,父亲顿时如遭重锤,双膝砸碎青砖。鲜血从七窍涌出,在青石板上汇成细流。

地窖木板发出细微的吱呀声。陆昭浑身一颤,看着父亲染血的眼瞳突然转向自己藏身之处。那眼神他再熟悉不过——每次偷溜去后山修炼被发现时,父亲都是这样瞪着自己。

只是这次,浑浊的眼白里还泛着水光。

“走!“破碎的喉管挤出最后一声嘶吼,父亲突然扑向最近的修士。陆昭听到骨骼碎裂的闷响,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声音。地窖入口的木栓开始剧烈震动,父亲用最后的力气压住了窖门。

泪水模糊了视线,陆昭在黑暗中摸索到密道入口。这是他十岁那年无意间发现的暗道,直通城外乱葬岗。腐土的气息混着血腥味涌入鼻腔,少年蜷缩着在狭窄的甬道里爬行,身后传来房屋倒塌的轰鸣。

此刻站在染血的街道上,陆昭终于看清那些黑袍人袖口的纹样——血色莲花中央,分明缠绕着一条青鳞小蛇。这个标记他曾在城隍庙的壁画上见过,说书先生提到过,这是魔道大宗“玄冥教“的印记。

断剑突然发出嗡鸣。

陆昭猛地转身,看见巷口立着道黑影。月光从云隙漏下,照亮那人苍白的下巴,以及袖口微微发光的血莲青蛇纹。

“倒是条漏网之鱼。“修士的声音带着猫戏老鼠的戏谑,指尖凝聚起幽蓝冰晶,“可惜...“

破空声骤起!

陆昭本能地挥剑格挡,断刃却劈了个空。右肩突然传来刺骨寒意,他低头看见自己整条右臂覆满白霜,皮肤下泛起诡异的青灰色。

“寒髓劲的滋味如何?“修士缓步逼近,靴底踩在血泊中发出黏腻声响,“放心,我会把你冻成冰雕,和这些蝼蚁摆在一起...“

剧痛突然从丹田炸开。

陆昭踉跄着扶住墙根,感觉有团烈火在脏腑间燃烧。眼前景象开始扭曲,修士讥讽的表情突然凝固——少年周身泛起混沌青光,被冻僵的右臂竟开始剥落冰碴。

“这是...混沌之气?!“修士第一次露出惊骇神色,袖中瞬间飞出七道符箓,“不可能!明明已经...“

青光暴涨。

陆昭看着自己的手掌穿透修士胸膛,就像穿透一层薄纸。没有鲜血飞溅,黑袍修士整个人如同风化的沙雕,在青光中寸寸崩解。他腰间玉牌坠落地面,发出清脆声响。

月光忽然大盛。

少年跪倒在血泊中,看着自己逐渐恢复正常肤色的手掌。方才那股摧枯拉朽的力量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经脉灼烧般的剧痛。他摸索着捡起修士的玉牌,借着月光辨认出背面铭文:

“玄冥教外门执事,赵无延。“

远处传来密集的破空声,夜空中隐约可见剑光闪烁。陆昭将玉牌塞入怀中,跌跌撞撞地奔向城外。他记得父亲说过,百里外的青冥山有仙人出没,或许...

一声鹤唳划破夜空。

陆昭抬头望去,见云端立着道清瘦身影。月白道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来人手持碧玉拂尘,足踏三丈青锋,眉心一点朱砂痣在夜色中分外醒目。

“好重的魔气。“道人轻咦一声,目光落在少年染血的衣襟上。当看到若隐若现的混沌青光时,向来古井无波的眼中竟泛起涟漪。

“小友可否随贫道走一趟三清道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