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占山头

青龙桥站所属车务段位于BJ市东城区永外彭庄，丁 48号，附近有永定门车站。

1979年，BJ有BJ站，还有西直门站、永定门站，1988年后两个车站才改名为BJ北站、南站。

陆成渝的家距离西直门车站更近，都是从那里搭车回小站，距离也要7公里，姐夫赵铁军每次骑车送他也挺费劲的。

陆成渝是第一次来车务段，边上的永定门站规模不大，承担着多条干支线铁路业务，已经十分繁忙。

陆成渝穿着铁路制服，亮着工作证后一番打问，很快来到一个二层小楼，里面吵吵闹闹的就像菜市场。

他在铁路工人特有的大嗓门中走进段长室，里面烟气腾腾，桌上烟灰缸塞的满满的，估计是开了什么会刚刚散场。

张段长看到他，眼睛一亮：“小陆，来，来。”

他把陆成渝让到靠窗沙发上，脑袋对着门口一声大吼：“小李，端两杯茶来，打扫一下！”

老张与他在沙发上排排坐，中间一个小方桌，这是把陆成渝放在同等位置了。

陆成渝露出纯朴笑容：“早就想来听段长指导工作了。”

“别来这套，那是老杨的事，东西带来了？”

陆成渝取下挎包，却从里面掏出两个水果罐头，老张目光一凝，他笑着解释：“我妈做的泡菜，四川口味。”

老张表情缓和下来：“那可要尝尝。当年建设成渝线的时候，我在四川呆了好长时间。对了，你叫成渝，是那个时候出生的？”

“成渝铁路可是建国后建设的第一条大铁路，我还巴不得早出生几年。”陆成渝笑着说，“我这名字一听就知道，和《夜走官灵峡》有关。”

《夜走官灵峡》可谓铁路人必读作品，小说里的小男孩成渝、小女孩宝成，根本不必多做解释。

陆成渝把名字来历说了一遍，张段长一拍大腿：“原来是这么回事，说明你打小就和文学有缘！”

此时，办公室的小李已经进来收拾了，她是个年轻姑娘，个大腰粗，很有铁路工人的气势，一边咣咣收拾，一边听两人说话。

她听到这里把抹布一扔，惊叫：“你叫成渝？不会是陆成渝吧！”

陆成渝点点头：“铁路上叫成渝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姓陆的就是我。”

小李立马不打扫了，伸出手来：“陆成渝同志，你好！我叫李红霞，段上后勤科的。”

陆成渝站起来和她握握手，姑娘手掌温暖厚实。

张段长说：“收拾好就赶紧出去，我们聊正事！”

李红霞一撇嘴：“我都听到了，你们就是在闲聊！”她不客气的拉了一把椅子，一屁股坐在对面，跟监视似的。

张段长咧咧嘴，对陆成渝说：“铁姑娘得罪不起呀，稿子带来没？”

陆成渝把厚厚的稿纸递过去：“我还有一件事。”

张段长翻看起来，头也没抬：“还有什么事？”

“我那篇《春雪》可能要拍成电影了。”

咣当，李红霞同志差点把椅子坐翻，张段长也差点把稿纸扬了，两人不约而同把脑袋凑了过来。

陆成渝能闻到两人身上汗味，女人出汗也比男的好闻啊，他连忙说：“北京电影制片厂昨天来电话了，约去谈谈。”

李红霞双手捂着嘴，激动的马上要入洞房似的：“真要拍成电影？”她一下站了起来，蹬蹬往外跑。

张段长摇摇头：“她就是这性子，快说说怎么回事。”

陆成渝刚说了几句，李红霞又跑了回来，拿着一本BJ文学：“陆同志，给我签个名。”

陆成渝接过来，正是发表小说的那期，已经卷了边，不知经过多少人的手。

他取出英雄钢笔，在刊物封面上写着：

祝李红霞同志工作顺利，茁壮挺拔。陆成渝于车务段，1979年8月21日。

李红霞特别喜欢“茁壮挺拨”四个字，看了又看，一屁股坐下：“你们从头聊，中间一段我没听着。”

陆成渝摇摇头：“没说什么，我只是接了个电话，北影厂有这个意思。”

张段长问：“你约的什么时候？”

“下午。”

“那不急，中午在食堂吃饭，我让车送你。”

李红霞又站了起来，张段长喝道：“又怎么了？”

“我让食堂做土豆烧牛肉！”李红霞头也不回的跑了，咱们铁姑娘想到啥就是啥，天生直性子。

张段长把脑袋埋进稿纸里，一边抽烟一边看，弄得稿纸全是掉落的烟灰。

好一会儿他才醒悟过来，噗噗拍打着稿纸，一边说：“我看了开头，比《春雪》好看。”

火车和站台在《春雪》中只是象征物，在《四等小站》里就是完整的故事载体，以张段长固有的铁道思维肯定会觉得后者更带劲。

陆成渝没法和他争辩，点点头：“我正想问，《春雪》怎么就上了铁路广播？”

张段长摸着光脑袋，得意一笑：“不但上了广播，还是整个铁路局的广播！”

北铁局是一个横跨数省的大区，全国就没有几个，而且在火车上放广播带有强迫性质，你除了听广播，还能干什么？在电视没有普及的年代，传播力相当可怕！

张段长受了分局领导点拨，也不藏着了，坦然把经过说了一遍。

陆成渝恍然大悟，这次赚大发了！

他以为自己和张段长勾搭上已经是越级，没想到铁路局都敞开了温暖怀抱，自己等于一举贯穿四层天花板，文字的力量恐怖如厮！

张段长有些得意：“咱们自己人就要抱团，不能被外人欺负了去！嗯，你自己也争气！”

他又依依不舍的目光放在稿纸上，写的真好哇，自己怎么没有想到？

陆成渝怕他再次陷进去，连忙说：“我来的时候，杨站长交待了一件事。”

张段长听说老杨想把拍摄地点争取到青龙桥站，嘿嘿笑着：“老杨滑头，盘算打的贼精！”

他从烟盒捏出一根烟，美滋滋的抽着：“老杨格局小了哇，按我看，不一定就在青龙桥，只要在咱们车务段就行！”

陆成渝哂然，老张的格局也没有多大，这年头的地盘意识是真强！

张段长叩着小茶桌琢磨起来：“咱们车务段负责京张铁路一段，这是条老铁路啊，没啥新站。”

老张对自己的地盘如数家珍：“青龙桥站最老，1907年建设，08年开通，七十多岁了，倒是青龙桥西站更新，60年复线建设的时候开工，62年投运。”

陆成渝摇头：“这也有十多年了。”

张段长感觉到嘴的肥肉要飞，抱怨起来：“你小说干啥要写一个新站？”

陆成渝怼了回去：“您这是没啥说的吧？不这样写，小说根本立不住！”

张段长低头猛抽烟，连续三根后突然一拍沙发：“这样，咱们把青龙桥西站翻修一下！”

陆成渝吓了一跳，连忙说：“岂不是让西站连得两桩美事？我没面见杨站长！”

两个小站相距不到一公里，一个负责上行，一个负责下行，隐隐有些别苗头的味道，那边的老职工根本就是从青龙桥站分出去的。

张段长气哼哼道：“那你说怎么办，让到手的鸭子飞了？老杨有意见让他找我！”

陆成渝小心翼翼提意见：“其实眼光可以放大些，整个分局总有新建的小站吧。”

“打住啊，这锅肉只能咱们车务段吃！你屁股是不是坐歪了？”

陆成渝赶紧以退为进：“拍电影的事八字没有一撇，我们想太多了。”

张段长立马叫了起来：“这是政治任务，不行也得行，你一定要拿下这块阵地！”

老张也不是完全不讲理，又说：“在咱们这拍摄，我可以提供最优惠的便利，给你说道说道。”

陆成渝听他一一说来，发现还真是，车务段负责的范围就在京郊，就近拍摄的方便不用说了，还可以提供往返交通、住宿、布景、人力等诸多便利。

张段长是下了血本了，呱呱说了一通，然后站在办公室里叉腰大笑：“拿下，一定要拿下！”

李红霞风风火火冲了进来：“你们还不吃饭？”

张段长这才醒悟，就要从柜子里拿食盆，李红霞一把拦住：“我给你们打来了。”

她递上两缸土豆炖牛肉，六个馒头。

老张笑眯眯：“今天改善伙食啊，在这里吃不带劲，咱们去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