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蚀纹鬼市

湘西的夜像被尸油泡发的宣纸,黏腻的雾气里渗着若有若无的哭丧调。我趴在百年义庄的飞檐上,后颈逆十字印记突然灼痛——下方二十具黑棺摆成倒悬北斗,棺盖缝隙渗出的暗紫色尸气,正沿着木纹爬向中央棺木,在月光下拼出半枚旋转的蚀纹漩涡。

青铜罗盘在袖中发烫,指针像被钉死般直指中央棺木侧板。那道菱形木纹里嵌着半块残片,边缘缺口与父亲笔记本里拓印的神树残枝完全吻合。三年来,我追踪“生之根”的线索在黔湘桂画了个巨大的圆,此刻终于在这具棺木上找到了圆心。

唐砚冰的柳叶刀贴上我后颈时,我正用指腹摩挲残片上的神树纹路。她掌心的蚀纹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红,呼吸里混着尸陀林特有的腐叶味:“林砚之,你父亲偷走的东西,该物归原主了。”

我反手扣住她手腕,逆纹与蚀纹相撞的瞬间,掌心炸开金色涟漪。涟漪中浮现出青铜神树的虚影,十二道枝桠上挂着十二枚果实,树根处缠绕的尸蟞藤却在触碰到我后颈逆十字时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尖啸。唐砚冰的瞳孔骤缩——这是只有双生宿主才能触发的血脉共振,十年前在秦岭古墓,父亲正是用这样的共振将我推出塌方现场。

“跟踪我三个月,就为了块破铜片?”我拧住她手腕夺刀,指尖触到她掌心薄茧时,逆纹突然不受控地涌入她记忆:十年前的秦岭,父亲的血滴在残片上,青铜神树虚影在墓室穹顶展开,唐父的青铜面具下,尸蟞藤正顺着脖颈爬向眼眶。

梆子声突然从义庄外传来,子时三刻的更声惊飞檐角寒鸦。唐砚冰突然冷笑,指尖蚀纹渗入青砖地面,十二具棺盖同时滑开,紫黑色尸气喷涌着聚成青铜灯台。她咬破舌尖,三滴血珠落进灯芯,火焰腾起暗紫色,将她眼尾泪痣映得像凝固的血痂。

“蚀纹门的血祭,需要逆纹者的血引魂。”她撞向我手腕,柳叶刀划破我掌心,血珠飞溅在灯台上的瞬间,二十道半透明人影从棺中升起。我瞳孔骤缩——最前排的灰衣男子,正是三年前在贵州山洞失踪的父亲,他胸口的伤口在滴蜡质血液,藏青长袍上的逆纹印记早已褪色。

“爸!”我顾不上隐藏,逆纹在掌心凝聚成金色护盾。父亲的残影向我伸出手,指节上的逆十字印记泛着微光:“砚之,神树的根是逆纹者的心脏,果实是蚀纹者的……”

话未说完,唐砚冰指尖的尸蟞藤突然穿透护盾。暗紫色藤蔓带着尸毒,却在触碰到我后颈逆十字时发出尖啸,藤蔓表面浮现出龟裂的金色纹路——这是神树容器对寄生者的本能排斥。唐砚冰的脸色第一次出现裂痕,她左手背的尸蟞藤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露出底下蜡质的皮肤。

灯台火焰突然暴涨,二十具尸体同时坐起。他们空洞的眼瞳里倒映着虚空中的青铜神树,树根处缠绕的尸蟞藤与唐砚冰掌心的蚀纹一模一样。我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用血写在宣纸上的字:“神树根系处,阴阳两界通”——所谓通天神木,根本是巫族用双生宿主心脏培育的魂魄牢笼。

“千年前巫族用我们的心脏当肥料。”唐砚冰的声音沙哑如锈,她的半张脸已被尸蟞藤覆盖,“逆纹者守根,蚀纹者护果,我们都是被种下的活祭。”父亲的残影突然指向中央棺木,里面躺着具穿着逆纹门服饰的尸体,后颈刻着与我相同的逆十字——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爷爷。

梆子声戛然而止,灯台火焰瞬间熄灭。二十具尸体化作飞灰,唐砚冰重重摔在棺盖上,胸前露出半截青铜果实,表面蚀纹与她掌心纹路完全吻合。我接住她逐渐冰冷的手,逆纹与蚀纹在相触的瞬间交融,义庄地面浮现出秦岭山脉的轮廓——那是逆纹门宗祠的方位,也是千年前神树被劈开的裂痕处。

“带着残片去宗祠……”她指尖划过我掌心逆十字,尸蟞藤纹路竟暂时消退,“只有双生宿主的血,能斩断诅咒。”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蚀纹门弟子的灯笼红光穿透雾气。我扯下她腰间革囊,里面的半块残片与父亲的残片断口相触,在夜空中拼出半棵神树,树根处隐约可见黄泉入口。

借阴眼的瞬间,我看见三天前的蚀纹门密室:唐父的青铜面具下没有眼球,空洞的眼窝里爬满尸蟞藤,密室墙壁上刻着十二道枝桠,每片叶子里都嵌着人类瞳孔——那是被炼成树根的逆纹者心脏。唐砚冰眼尾的泪痣突然裂开,露出底下蜡质皮肤,却在昏迷前用最后的力气攥紧我的手腕,掌心蚀纹在我皮肤上烙下淡金色印记。

我扛着她跃入尸陀林深处,腐叶在脚下碎裂如骨渣。青铜罗盘指针不再旋转,坚定指向西北方的秦岭。怀里的两块残片发出共鸣,神树虚影在头顶展开,树根处的黄泉入口里,无数光点像被囚禁的魂魄在浮动。唐砚冰的体温异常冰冷,却在接触我逆十字印记时,她掌心的尸蟞藤纹路开始收缩——这是共生的征兆,也是诅咒的开始。

当第一缕晨曦穿透雾霭,尸陀林边缘的腐朽木牌上,蚀纹刻着的“黄泉路”三个字正在渗血。木牌后方的山壁上,半幅壁画逐渐清晰:双生逆纹者跪在神树前,手中捧着的正是我怀里的两块残片,而神树根部裂开的缝隙里,隐约可见两颗跳动的心脏,一颗泛着金芒,一颗染着紫雾。

后颈的逆十字与唐砚冰掌心的蚀纹同时发烫,仿佛有个声音在骨髓里轰鸣:双生归位之日,便是神树崩裂之时。而我知道,秦岭逆纹宗祠里,不仅藏着爷爷的秘密,更藏着千年前巫族留下的终极陷阱——当逆纹与蚀纹的血液同时滴在神树裂痕上,究竟是解开诅咒,还是重启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