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冥鬼当铺之内,青绿鬼火映得鎏金匾额忽明忽暗,恍若九幽鬼门关前的引魂幡。驼背掌柜枯槁如千年朽木,正以血锈铜秤称量人目,秤杆之上婴啼纹路若隐若现。柜台后转出个敷铅粉的阴阳人,丹蔻指尖捏着婴儿臂骨算筹,每划动一下,厅中三十六铁笼便传来锁链相击的脆响,恰似无常勾魂的催命符。
后厢石磨碾骨声隐隐穿堂,穿破袄的流民抱着孩儿排成蜿蜒长队,恍若地狱门前的饿鬼。紫铜药炉咕嘟冒着泡,半截手掌在参须间沉浮——这正是专供洛阳贵人的延年汤引。忽有牙将掷下麻袋,抖出个眉眼清秀的少女,腕间赭色赈灾布条犹自沾着晨露。
当铺外青灯照影,鬼市如长蛇逶迤。阁楼内温泉氤氲,沈成玉斜倚白玉池畔,青丝垂落水面恍若墨玉丝绦。公子迁立于帘外,深吸三口气方敢叩门:“主子,人带到了。”
沈成玉披上茜纱,蛇信般的目光掠过林落。她贴近少女颈侧细嗅,忽而就势捏住下颌:“好个妙人。“指尖划过林落眼尾朱砂痣,“你叫什么名字?“本欲将这丫头练成丹药,却见她眸中倔强如寒潭坚冰,心中忽生异趣。
林落紧咬贝齿,耳畔回荡着姐姐坠崖时的闷响。沈成玉反倒抚掌而笑:“这般烈性才合我心意。“她挥袖扫落案上青瓷瓶,“自今日起,你便拜入我门下,我传你奇门遁甲之术、上乘武功,许你三年之后取我首级。”
公子迁怔忡片刻,旋即堆起谀笑。他骈指如钩,死死按住少女后颈,用力将她的头往青砖上狠狠磕去。接连三次叩首之后,林落的额角缓缓渗出血珠。“叫师父!”他扯着少女的头发,尖声催促着。
林落眼中闪过决然,骤然转头,一口狠狠咬住公子迁的脸颊,生生撕下一块血肉。公子迁哪里能咽下这口气,顿时抬手对着林落狠狠扇了几个巴掌,这才稍解心头之恨。
“放肆!”沈成玉一声冷喝,随手将续芳膏朝着公子迁扔去,眼神冰冷地说道:“行了,别失了分寸,把伤处理好。”她这一举动,意在安抚公子迁,毕竟在她的计划里,此人尚有可用之处。同时,这也是向林落展示自己的权威,一切皆在她掌控之中。
待公子迁捂着脸退下后,沈成玉缓缓转身,走到林落面前,忽然托起她的下巴,眼神中满是审视与算计,语气森然道:“你这丫头倒有些烈性,不过在我这儿,就得守我的规矩。”她微微凑近林落,一字一顿地说:“若再有下次,休怪我手下无情。”
在冥鬼当铺,沈成玉性情无常。她时而如恶鬼般折磨林落,以看她痛苦为乐;时而又似严师,持刀狠厉示范,教林落刀法。她冷笑着说:“学得不好,便多受些皮肉苦。”林落强忍着折磨,在血与汗中苦练,恨意于心底疯长。
三月之后,端午将近,沈成玉将蛊虫喂入奴隶口中,手里摇着拨浪鼓。拨浪鼓一响,蛊虫就在奴隶的肚子里撕咬,他们的哀嚎声响彻整个阁楼。这声音仿若栖霞村村民的哭喊。
林落冲进屋子抓住沈成玉的手腕:“放了他们!”沈成玉取出玉盒,一条白花花的蛊虫在朱红丝绒上蠕动。
“你将它吃了,我便放了他们。”
林落看着这蛊虫,又看身后受苦的奴隶,耳畔响起乡亲父老的哭喊声。随即仰头吞下蛊虫,随着沈成玉手中拨浪鼓轻摇,腹中绞痛如万蛇噬咬。
“你!……”林落趴在地上,豆大的汗珠如雨般落下,身后奴隶的哀嚎声依旧此起彼伏,沈成玉并没有放过这些奴隶。
沈成玉却笑得花枝乱颤:“我就算不放过他们,你又能怎么样?”拨浪鼓越摇越快,林落眼前金星乱冒。
“你救不了任何人。”沈成玉踩着林落脊背,“包括你自己。”拨浪鼓骤响,少女终于晕厥过去,鬓间染着冷汗,在烛火中泛着妖异的光。
沈成玉放肆地开怀大笑,她是黑蛇修炼成精,常以作弄人为乐,尤其是到了端午,更是心浮气躁,需要别人的痛苦哀嚎转移注意力,那些奴隶不禁折腾,只有林落这健壮顽强的人能抗住她的折磨。
她看着林落昏死过去,停了动作,蹲在她身边仔细看着,好一个精致的佳人,沈成玉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划着她的脸庞。
沈成玉盯着林落的脸庞,等她再长大些,将她卖给别人,又能大赚一笔。沈成玉好似有了一些想法,既然要卖个好价钱,品相得好……
“脱胎换骨~~”沈成玉拿出一卷厚厚的蛇皮,和一瓶红色的粉末一瓶白色粉末,将林落扒干净,用蛇皮将她裹成人蛹。
又看了看屏风后的池子,将两瓶药倒入水中。
红色的药名叫胎红颜,这是取自九十九个胎儿血配合各色材料练成,可使人的肌肤如七八个月的婴儿一般水嫩,仅仅一滴价值千金,沈成玉毫不心疼地将药倒了一半。
清池立刻成了血红一片。
白色的药,名叫塑玉骨。可以修复血肉达到白玉无瑕的状态,亦可重塑身形。
两瓶药都是有毒之物,胎红颜虽有返童之效,可是会损伤心脏,塑玉骨虽然能修复血肉,可是有灼烧大脑的副作用。
故而用蛇皮裹住,护住林落的心脉大脑。且需要浸泡七七四十九天,方才有效。林落被裹在蛇皮中,好似回到了母亲的肚子里。
七七四十九日,血池蒸腾着腥甜雾气。沈成玉每日寅时便来观瞧,见蛇蜕渐被血水浸透,化作薄如蝉翼的红绡。待月满西楼那日,池中忽腾起青白二气,裹着个玉雪似的人儿破茧而出。
“好个冰肌玉骨。”沈成玉将温香软玉揽入怀中,指尖却似铁钳扣住对方命脉。林落只觉骨血如万蚁啮噬,喉间腥甜翻涌,偏被强灌下赋春丹。待痛楚稍缓,却见镜中映出陌生面容——眉如春山含黛,眼若秋水藏星,只是唇色苍白如纸,恰似雪地里绽开的罂粟。
沈成玉正自得意,忽闻门外通报:“张胜大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