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米雅独自站在窗边，试图让自己显得从容，但她那略显孤单的身影，以及与周围环境微微脱节的气质，很快就吸引了一个习惯于在猎场搜寻目标的目光。

一个温和悦耳，带着恰到好处自信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晚上好，女士。”

米雅转过身，脸上是标准的社交微笑。眼前是一位金发年轻人，衣着考究，举止优雅，脸上带着游刃有余的笑容。他显然对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看米雅的眼神直接而专注。

他声音温和醇厚，“容我冒昧，像您这样独特而迷人的女士，独自在此，似乎让这璀璨的夜晚也失色了几分。我是阿曼德·德·瓦利耶。”他微微欠身，动作无可挑剔。

他报上家门，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立刻在周围荡开了一圈无声的涟漪。

吧台附近，几个正在低声交谈的贵妇立刻交换了一个眼神。

“天呐，是阿曼德·瓦利耶！”吧台附近一位贵妇几乎是倒抽一口冷气，连忙用扇子掩住半边脸，对同伴耳语，“就是那位枢密院最年轻的列席顾问！瓦利耶卿的那位次子！”

另一位贵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是他……年纪轻轻就跻身枢密院，手段和头脑都非同凡响。不过，他在女人方面的名声嘛……啧啧，这位小姐看起来面生得很，怕是要倒霉了。”

米娅心中警铃大作，枢密院列席顾问！这个头衔的分量远超普通的子爵。她维持着标准的贵族式礼节，提了提裙摆，“晚上好，子爵阁下。我在等我的同伴。”

她刻意没有使用“子爵”这个相对次要的称呼，而是用了更正式的“阁下”。

阿曼德子爵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笑容不变：“哦？那真是不巧。不过，等待总是漫长……”

他说话间，已自然地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附近几个看似随意的年轻人也调整了站位，不着痕迹地将这片小区域与其他地方隔开。

“看到没？连顾问阁下的随从都这么训练有素。”稍远处角落里，那个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略带嘲讽地低声对女伴说，“这位阿曼德阁下可不只是会玩弄权术，在这些‘小事’上也从不马虎。被他盯上，除非有同等甚至更高的背景，否则很难脱身。”

他的女伴轻笑一声：“他不总是这样吗？从不用那些粗鲁的手段，光靠这张脸、这个姓氏和这套温文尔雅的说辞，就能让大多数女孩晕头转向。而且，谁敢轻易得罪一位前途无量的枢密院顾问？哪怕只是为了一个可能毫无背景的女人。不值得。”

米娅自然听不到这些远处的议论，但她能感受到周围气氛的微妙变化，以及阿曼德子爵那看似温和实则步步紧逼的言语。

“……您看起来有些心事？”阿曼德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如果不介意，我倒是很乐意倾听。”

“不必了，阁下，我喜欢安静。”米娅再次尝试拒绝。

“安静？”阿曼德故作惊讶，“可这里似乎并非寻求安静的最佳场所……或许，您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米娅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的网缠住了。她强作镇定：“多谢您的好意，阁下。只是一些……私人的小事。”

“私人小事往往最磨人心。”阿曼德叹气，随即抬手示意酒保，“请允许我为您点一杯能放松心情的特调，就当是我为打扰了您的清净表示歉意，如何？‘星夜低语’，很适合您。”

阿曼德子爵将身体微微侧过一些，更靠近米娅，用一种带着保护意味的姿态，低声说道：“您看，这里的确容易被打扰。不过请放心，有我在这里，至少可以为您挡开这些不必要的纷扰。您只需要安心……和我聊聊天就好。”

他巧妙地将自己摆在了“保护者”的位置上。拒绝一位枢密院顾问的“庇护”？这简直是在公然挑衅。

旁观者中有人发出了然的低笑。

米娅的指尖微微发白。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以及阿曼德那温和笑容下隐藏的、不容拒绝的强势。她被困住了，不是被锁链，而是被这该死的社交礼仪、旁观者的目光和对方巧妙营造的“施恩者”形象。

离预定的计划开始时间越来越近，现在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浪费在这里。要是任务失败的话——

米娅内心焦急万分，脸上却不得不绷出营业式的微笑。亚纳！那个混蛋，人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不，这不是那个家伙能掺和进来的场合，果然只能靠自己了吗？

阿曼德子爵非常满意自己造成的局面，看着米娅眼中难以掩饰的慌乱，嘴角的笑意更深。他认为时机已到，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如同情人低语：“看来您确实需要换个环境放松一下。不如，我们移步到那边稍微安静一些的露台如何？”

他优雅地伸出了手，做出了邀请的姿态。与此同时，他之前示意酒保送来的那杯特调“星夜低语”也恰好被侍者端了过来。阿曼德顺势接过那只水晶杯，带着不容拒绝的微笑，亲自递向米娅。

“先喝下这杯‘歉意之酒’，然后，我们再慢慢考虑我的提议，如何？”

周围的议论声似乎都停了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最后的选择和这杯即将被接受的酒上。

米娅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眼前递来的酒杯，仿佛是一杯精心设计的毒酒。

“不行，不能接，可是……”

然而她的手比脑子先行行动了，下意识地抬起，递过来的杯子挥开。

“呀——！”

砰！

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啊！”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那只精致的水晶杯脱手而出，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抛物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阿曼德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和愠怒。米娅自己也惊呆了，脸色瞬间惨白。

然而，预想中的碎裂声并未响起。

就在那只酒杯即将达到最高点开始下落的瞬间，一只手精准无比地将其稳稳托住。杯中的液体只是轻微晃动，一滴未洒。

全场倏然安静。

苏暮云就那样站在那里，一手端着那杯“星夜低语”，另一只手自然垂在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