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再次笼罩了磐石村,也笼罩了村东头那间摇摇欲坠的破屋。
屋子里,龙逸正小心翼翼地处理着昨夜那只野兔剩下的部分。说是处理,其实也就是用那把钝刀,把带着血丝的肉块尽可能地从骨头上剔下来,然后用最后一点点力气打来的井水稍微冲洗一下——天知道这能不能洗掉什么,但好歹是个心理安慰。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和烤肉残留的焦糊味。那只兔子并不算大,昨夜在极度饥饿和惊恐之下,他已经狼吞虎咽地啃掉了一条后腿和部分肋排。剩下的这点肉,被他仔细地分割成了几小份,用几片他能找到的最大的、相对干净的树叶包裹起来,藏在了屋角一个勉强挖出来的小土坑里,上面还盖了些干草和破瓦片,试图隔绝气味和虫蚁。
做完这一切,龙逸累得几乎虚脱,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土墙,剧烈地喘息着。
昨夜禁忌地的那一幕,如同梦魇般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那沉重的、带着恐怖压迫感的脚步声,那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臊味,还有地面上那巨大的、狰狞的爪印……光是回想,就让他手心冒汗,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他知道,自己是真真正正地从鬼门关前捡回了一条命。如果不是那东西似乎对他这种“小不点”不感兴趣,或者当时有更吸引它的目标,他现在恐怕连一根完整的骨头都剩不下了。
恐惧依旧紧紧攫着他的心脏,但奇怪的是,这一次,恐惧之中却夹杂着一丝……不一样的感觉。那是一种死里逃生后的庆幸,是一种直面过死亡后,对“活着”这件事更加强烈的渴望,更有一种……因为成功获取到生存资源(那半只兔子)而产生的、原始而微弱的成就感。
更重要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昨晚那顿虽然简陋粗糙、半生不熟的兔肉下肚后,身体深处产生的变化。不仅仅是饥饿感的缓解和体力的些微恢复,就连他每日坚持的“炼皮”,似乎也隐隐有了不同。
之前那种用石头摩擦、拍打皮肤产生的、纯粹是**性的、火辣辣的疼痛,在今天早晨他再次尝试时,似乎……痛感依旧,但痛楚之后升起的那股源自皮肤深处的温热感,竟然比以前要明显了那么一丝丝?而且,皮肤的自我修复能力,好像也……快了那么一点点?虽然依旧红肿不堪,但那些细小的伤口凝血的速度,似乎比只靠野菜草籽时要强上一些。
《淬体蕴神经》……难道这功法不仅需要顽强的意志和对痛苦的承受,还需要……足够的血肉能量来支撑?!
这个发现让龙逸既兴奋又发愁。兴奋的是,他似乎摸到了这条修炼之路的又一个关键点——能量补充。发愁的是,这意味着,他必须持续不断地获取像兔肉这样的“高能量”食物,才能让修炼效果最大化。
而目前他唯一能想到的、有可能获取这种食物的地方,就是……那个充满了未知危险的禁忌地!
再去?还是不去?
这个问题在他脑海里盘旋。理智告诉他,那里太危险了,昨晚的运气不可能每次都有。但身体对能量的渴求,以及对变强的执念,却像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着他的神经。
最终,那股不甘平凡、渴望掌控命运的执念,再次压倒了对死亡的恐惧。
但绝不能像昨天那么鲁莽了!
龙逸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开始仔细复盘昨天的每一个细节。
为什么会被那个大家伙盯上?是因为火光?还是因为烤肉的气味?或者是……血腥味?
可能性都很大。下次再去,绝不能生火!猎物就算抓到了,也必须带回来处理!而且,活动范围必须严格控制在外围,绝不能再往深处去!陷阱或许比主动狩猎更安全?
他又想到了那刺鼻的植物汁液。昨天他涂抹了,虽然还是遇到了危险,但……会不会是那东西起了一点点作用,让那个大家伙觉得他“不好吃”,所以只是路过,没有真的攻击?
各种念头在他脑子里飞快转动,他像一头受伤后躲在巢穴里舔舐伤口、同时也在反思和学习的孤狼。
在决定下一次行动方案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三枚玉简。
那枚完好的《引气诀》残篇依旧如同闷葫芦,无论他怎么“感应”都毫无反应。看来,在拥有所谓的“神识”之前,是别想从里面得到任何东西了。
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另外两枚上。
那枚传递了基础信息的残缺玉简,已经如同被榨干的海绵,再也无法提供任何新的线索。但他反复回忆着当时信息涌入脑海时的那种奇异感觉——一种冰凉的、带着某种韵律的波动,直接作用于他的……意识?还是灵魂?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尝试着闭上眼睛,放空思绪,去模仿、去“接收”那种感觉,希望能从中悟出点什么,或者至少……锻炼一下这种虚无缥缈的“接收能力”?
效果自然是没有的。他只是个刚开始用最笨拙方式锤炼肉身的凡人,离“神识”之类的玄妙境界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他没有放弃,一遍遍地尝试,权当是在磨练自己的精神集中力。
接着,他将目光投向那枚刻有文字的、疑似《淬体蕴神经》纲要的玉简。
上面的古字依旧艰涩难懂。但这几天,只要一有空闲,他就会拿出这枚玉简,翻来覆去地看,试图从那些扭曲的笔画中,再抠出一点点有用的信息。
他已经大概猜出了“炼皮”、“锻骨”、“易筋”、“洗髓”、“换血”这几个代表淬体境不同阶段的词。他还注意到,在“炼皮”后面,跟着几个更小、更模糊的字符,其中一个的形状,有点像……水滴?另一个,则像是一簇跳动的……火焰?
水?火?
难道“炼皮”……还分不同的方式?或者需要借助水火之力?
这个猜测让他心头一动。用石头摩擦拍打,这是他自己摸索出的“土法炼钢”。那如果是用……比如,冰冷的溪水长时间浸泡冲刷?或者……靠近火焰灼烤?
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前者可能会让他这本就虚弱的身体彻底冻僵,后者更是和自焚无异!
但《淬体蕴神经》本就不是什么温和的法门,信息里提到的“痛苦”二字绝非虚言。或许……越是极端的方式,效果才越好?
他暂时压下了这个危险的想法。目前用石头“炼皮”刚刚见到一点微弱的效果,还没摸透彻,贸然尝试更极端的方式,风险太大。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和资源,也根本无法支撑。
不过,这个发现也让他意识到,这枚玉简上的每一个模糊不清的字符,都可能隐藏着重要的信息。他必须更加仔细地观察、揣摩。
他又注意到,在几个他猜测是“炼皮”境界要点的字符后面,跟着一个他有点眼熟的、结构相对完整的古字。他凝神想了很久,终于,脑海里灵光一闪!
这个字……似乎和他自己的名字“逸”的某种古体写法有点像?!虽然细节上有所不同,但那种飘逸、奔放的架势……
逸?难道是……快速?迅捷?或者……是需要某种特殊的“意境”?
龙逸皱紧了眉头。一个淬炼皮肉的法门,和“逸”能扯上什么关系?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暂时将这个疑问记在心里。
揣摩了半天玉简,虽然没有实质性的突破,但精神上的高度集中,似乎让他暂时忘记了身体的疲惫和饥饿。他感觉脑子清醒了不少。
看了看天色,已经快要入夜了。
他从藏肉的小坑里,又取出一小份兔肉。这一次,他没敢再生火,而是学着以前看到村里老光棍处理腊肉的样子,用那把钝刀,把肉片切得尽可能薄(当然,以他的刀工和刀的质量,切出来更像是肉条),然后……直接塞进了嘴里!
生的!带着血腥味!
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他差点吐出来。但他硬是屏住呼吸,用力咀嚼,然后囫囵吞了下去!
他告诉自己,这不是食物,这是……“丹药”!是让他变强、让他活下去的“灵丹妙药”!
一连吞下好几条生肉,胃里翻江倒海。但很快,一股更加纯粹、更加汹涌的热流开始在他体内升腾!比起烤熟的肉,生肉似乎蕴含着更原始、更澎湃的能量!
这股热流迅速传遍四肢百骸,让他因为饥饿和疲惫而冰冷的身体重新暖和起来,甚至连带着皮肤上“炼皮”产生的伤痛感都减轻了几分!
有效!果然有效!
龙逸精神大振!看来以后,只要能搞到猎物,都得这么“茹毛饮血”了!虽然难吃,但效果显著!
感受着体内涌动的能量,他没有丝毫耽搁,立刻盘膝坐好,再次开始了“炼皮”!
这一次,他能明显感觉到不同!
石头的每一次摩擦,每一次拍打,带来的疼痛依旧剧烈,但似乎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而且,皮肤深处那股温热的感觉,升腾得更快,也更明显!仿佛体内有了足够的“燃料”,身体这台破旧的机器,终于能以一个虽然依旧缓慢、但比之前顺畅一些的效率开始运转了!
汗水再次浸湿了他的衣衫,但他却沉浸在这种痛并快乐着的奇异状态中,不知疲倦。
直到体力再次耗尽,他才停了下来。检查着手臂上的皮肤,虽然依旧伤痕累累,但他有种强烈的直觉——按照这个进度,或许用不了多久,他的“炼皮”就能真正达到……入门的程度?
休息片刻,感受着腹中依旧残留的温热感(生肉提供的能量似乎更持久),龙逸眼中闪烁着决断的光芒。
不能等!必须趁热打铁!
食物!他还需要更多的食物!
他再次检查了一下腰间的柴刀,将剩下的几个藤套仔细整理好,又在那股难闻的植物汁液里“腌制”了一下自己,然后,如同一只适应了黑暗的夜枭,悄无声息地滑出了破屋,再次朝着禁忌地的方向潜去。
这一次,他的脚步更加轻盈(虽然依旧虚浮),动作更加谨慎,感官也更加敏锐。
他严格遵守着自己定下的规矩:绝不深入,只在外围活动;以陷阱为主,尽量避免直接冲突;时刻保持警惕,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撤退!
他在上次发现兔子的那片区域附近,更加小心地布置了几个改良过的藤套,伪装也做得比上次更用心了一些。然后,他没有停留,而是选择了一处视野相对开阔、便于撤退的岩石缝隙,像壁虎一样把自己塞了进去,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夜色下的禁忌地,比白天更加阴森可怖。各种奇怪的虫鸣兽叫此起彼伏,风声穿过嶙峋的怪石,如同鬼哭狼嚎。每一片摇曳的树影,都像是潜伏的怪兽。
时间在极度的紧张和寂静中流逝。
他甚至不敢进行“炼皮”的修炼,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动了什么。只能默默地尝试着去“感应”那虚无缥缈的信息玉简波动,权当是锻炼定力。
忽然,一阵极其细微的、草叶摩擦的声音,从不远处的一个陷阱方向传来!
龙逸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死死盯着那个方向,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了。
借着微弱的星光,他看到……那个他精心布置的藤套,似乎……绷紧了?!下面好像有个什么毛茸茸的小东西在徒劳地挣扎!
成功了?!
巨大的惊喜让他差点叫出声来!
但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另一股熟悉的、让他毛骨悚然的**压迫感,如同乌云般,从山坳更深处悄然弥漫开来!
紧接着,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咆哮,远远地传来!
“吼——!!!”
那咆哮声中充满了暴戾和……饥饿!
龙逸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冻僵了!又是那个大家伙!而且听声音,似乎比昨晚更加狂躁?!
他毫不犹豫,立刻放弃了去查看陷阱的念头!小命要紧!
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从岩石缝隙里钻出来,头也不回地朝着禁忌地出口的方向狂奔而去!
这一次,他甚至比昨晚跑得更快!因为他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恐怖的压迫感,似乎正朝着他这个方向……迅速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