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广安门外
- 我用嫁衣盘扣,炸了日军的广安门
- 迦南一修
- 3277字
- 2025-04-14 18:50:10
一九三七年,秋。北平,广安门。
风是冷的,刮在脸上,像刀子。天色是铅灰的,沉沉压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城墙根下,黑压压的人群,死寂一片,偶尔有几声压抑的啜泣,很快便被风吹散了。
沈青棠就跪在这片死寂的刑场里,双手被粗麻绳反绑在身后,绳索已勒进了我的皮肉,疼,却已经麻木了。我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城墙的斑驳砖石上。那里,几个穿着土黄色军装的日本兵,正狞笑着,用明晃晃的刺刀,挑起几片破碎的红绸。
那是我的嫁衣。
大红的颜色,曾是那般鲜亮,绣着龙凤呈祥,寄托了多少女儿家的心思和期盼。如今,却成了残破的碎片,沾染着泥土和……或许还有血。刺刀的尖,轻易地划破了丝绸,像是划破了我最后一点念想。
眼前有些模糊,风沙迷了眼,还是泪水?我分不清。
三日前。
沈家张灯结彩,满堂喜庆。我穿着那身大红嫁衣,盖头尚未掀开,端坐在喜床上,听着外面喧闹的贺喜声,指尖微微有些凉。心中既有对以后的憧憬,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
然后,门被撞开了。
不是喜庆的踢门,是粗暴的、带着铁锈味的撞击。喧闹声戛然而止。我听到宾客的惊呼,桌椅倒地的声音,还有……整齐划一的皮靴踏地声。
“奉命搜查!所有人不许动!”
这个声音……我猛地攥紧了袖口。是他。陆明修。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宪兵制服,肩章在灯火下泛着冷硬的光。他的脸,曾经在我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脸,此刻却像覆了一层冰霜,眼神锐利如刀,扫过满堂惊愕的宾客,最后,落在了穿着嫁衣的我身上。
没有一丝温度。
“带走!”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宪兵们如狼似虎地冲进来,开始翻箱倒柜。有人试图阻拦,却被枪托狠狠砸倒。混乱中,一只粗糙的手伸向了我,想要撕扯我的嫁衣——
“不!”
意识几乎被那撕裂声猛地拽回,尖锐的刺痛从指尖传来。
沈青棠倒吸一口冷气,豁然睁开眼。
眼前不是冰冷的城墙,不是狞笑的日本兵,也不是那张让她心碎的冷酷面孔。
是熟悉的绣楼。
窗外,夜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棂,带着深秋的寒意。一盏孤灯,在桌上摇曳着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角落的黑暗。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丝线的味道。
我低下头,看到自己正坐在绣架前。指尖,一点殷红的血珠正慢慢渗出,是方才失神时被绣花针扎破了。血珠滴落,恰好落在绣布上那朵尚未完成的并蒂莲花蕊处,红得刺眼。
嫁衣……还未完成。
并蒂莲……并蒂。我看着那血染的花蕊,心头一阵绞痛,几乎喘不过气。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那根扎手的绣花针。针尾处,入手微凉,有一道细不可察的凸起。里面,藏着我最后的依仗,或者说,是我为某个最坏的可能,准备的归途——一囊见血封喉的毒药。
这是什么时候?
我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墙角的西洋自鸣钟,扫过桌上摊开的月份牌。
一九三七年,七月。
距离那场未能完成的婚礼,还有三个月。距离我魂断广安门,还有三个月零三天。
我……回来了?
不是梦魇,不是幻觉。指尖的刺痛,雨夜的寒意,绣架上未完成的嫁衣,一切都如此真实。那些血色和绝望,那些背叛和死亡,难道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预演?
老天爷……是觉得我死得太不甘心,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
沈青棠捂住胸口,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湿了她的中衣,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死里逃生的虚软和冰凉。窗外的雨声,像是无数冤魂在低泣。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这不是梦,如果我真的回到了三个月前,那么……一切都还来得及。
来得及阻止那场让我家破人亡的婚礼?来得及查清楚陆明修突然翻脸的真相?来得及……完成那个我用生命去守护,最终却功亏一篑的任务?
想到任务,我的心猛地一沉。那张关系到北平城防命脉的图纸……上一世,就是因为那张图纸,沈家被扣上了通共的帽子,我被送上了绝路。
我记得,出事之前,组织上曾有人试图将一份重要的东西交给我保管,但阴差阳错,未能成功。难道,就是那张图?而陆明修的搜查,目标也是它?
思绪纷乱如麻。我是谁?是沈家大小姐,是即将嫁给陆军军官陆明修的新娘,还是……潜伏在深宅绣楼之中,代号“青鸟”的地下工作者?
或许,都是。也或许,从今天起,我只能是后者。
沈青棠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冰冷的雨丝夹杂着夜风扑面而来,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夜色下的北平城,像一头沉睡的巨兽,暗流涌动。我知道,平静的表象下,早已是风雨欲来。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几声沉闷的声响。
砰……砰砰!
枪声!
沈青棠的心骤然收紧。这个声音,这个方向……琉璃厂!
上一世,似乎也是在这个时间点附近,琉璃厂那边发生过一场秘密的火拼和搜捕。我当时待字闺中,并未过多留意。但现在想来,难道那件事,和城防图有关?
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雨声太大了,枪声很快便被淹没。夜,重新恢复了令人不安的寂静。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天色将明,未明之际,院子里传来了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
是福伯。沈家的老仆,忠心耿耿,也是除了我自己,唯一知道我一些“秘密”的人。
脚步声停在了我的绣楼外,随即响起压抑的敲门声。
“小姐?”
沈青棠定了定神,走过去拉开门栓。
福伯站在门外,浑身湿透,雨水顺着他苍老的脸颊往下淌。他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藏在破旧的油布雨衣下面,脸色煞白,眼神里满是惊恐和焦急。
“福伯,怎么了?”沈青棠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小姐……”福伯的声音都在发抖,他左右看了看,闪身进了屋,反手将门关好,这才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小心包裹着的东西,递到沈青棠面前。
“刚……刚才小的去琉璃厂那边给您买您常要的古籍纸张,还没到地方,就听见枪响,乱得很!到处都是当兵的和便衣!小的赶紧躲起来,等他们走了,在……在路边一个死人旁边,捡到了这个……”
沈青棠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接过那个沉甸甸的油纸包,手指有些发颤。
打开油纸,里面露出一角厚实的纸张。纸张边缘被撕裂,很不规则,上面沾染着泥泞和……暗褐色的血迹。
尽管只是一角残片,但上面用细密线条绘制的图案和标注,沈青棠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北平的城防图!而且是标注极为详尽的那种内部图纸!
上一世让我家破人亡,让我魂断城墙的,就是这张图!它竟然……以这种方式,提前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福伯看着沈青棠骤变的脸色,声音更加惶恐:“小姐,这……这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吧?小的看着像是地图……那死人穿得不像普通人……小的怕……”
沈青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知道,这绝不是巧合。这张图纸残片出现在这里,意味着有人牺牲了,也意味着,围绕这张图纸的争夺和杀戮,已经提前开始了。
我看向福伯,这位看着我长大的老人,此刻眼中充满了信赖和担忧。我不能让他卷进来。
“福伯,”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这件事,你知我知,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东西,你从未见过,明白吗?”
福伯用力点头,嘴唇哆嗦着:“小的明白!小姐放心!”
“你先下去吧,换身干净衣服,别着凉了。记住,今晚什么都没发生。”沈青棠将图纸残片小心收好,语气不容置疑。
福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绣楼里,只剩下沈青棠一人。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一些,天边隐隐透出一点鱼肚白。但沈青棠知道,这绝不是光明的预兆,而是更深沉的黑暗来临前的短暂喘息。
我摊开那张沾着血的地图残片,烛光下,那些线条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着,交织着,指向一个危机四伏的未来。
陆明修……他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单纯的奉命行事,还是早已投靠了日本人?又或者,他本身就是潜伏的更深的力量?
还有那场婚礼,真的是导致沈家覆灭的导火索吗?还是说,无论有没有那场婚礼,沈家和我,都早已是某些人棋盘上的弃子?
太多的谜团,太多的未知。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绣花针,针尖在烛火下闪过一丝寒芒。上一世,我空有牺牲的决心,却缺乏周旋的智慧和力量。这一世,我带着来自地狱的记忆归来,手握着这枚淬毒的银针,还有这张……滚烫的地图残片。
我不再是那个一心待嫁的沈家大小姐了。
广安门的风,似乎又一次刮过耳畔,带着血腥和铁锈的味道。嫁衣的红,和城防图上的血,在我眼前交替,一闪而过。
沈青棠的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而锐利。
这一世,我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弄清楚所有的真相。那些欠了我的,无论是债,是血,还是一个公道,我都会一一讨回来。
北平的夜还很长,黎明尚远。但我的战争,从这一刻,已经打响。我将用这绣花的针,在这乱世棋局中,绣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通往生或者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