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锈迹中的CX-07

暴雨像发了疯的鼓手，用千万根银针敲打着锈蚀的金属屋顶。

每滴雨珠撞击铁皮时都炸开细小的水雾，在屋檐下形成一片朦胧的灰色纱帐。

林无凡蜷缩在避难所最干燥的东南角，军用防水表表面凝结的水珠在昏暗光线中泛着冷光。

日期显示：2045年7月23日，距离机械瘟疫爆发正好72小时。

三小时前，收音机里最后的政府广播还在他耳边回荡：

“警告...所有市民立即...滋滋...机械瘟疫已导致...滋滋...非感染区居民请继续正常生活学习...”

“咔”的一声，被他暴力拆解的收音机零件呈放射状散落一地，几个电容还在滋滋冒着青烟。

林无凡知道，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听到外界消息了。

就在昨天，他还能通过军用频道看到非感染区的画面——

咖啡厅里人们悠闲地喝着拿铁，孩子们在公园里追逐嬉戏。

一切都和机械瘟疫爆发前没什么两样。

但现在，连最后的这个窗口也关闭了。

林无凡用沾满机油的手指推了推护目镜，这是他在军工大学养成的习惯——

即使世界末日，也不能让汗液模糊视线。

镜片上残留的油污在火光中折射出七彩光晕，让他想起三日前那场诡异的极光。

当时他正在检查站执勤，亲眼看着那道蓝绿色的光幕像潮水般漫过整个城市。

所到之处金属扭曲变形，电子设备集体失控。

他的智能手机甚至在空中完成了360度转体后跌向执勤监控屏幕自爆。

他在感染区无处可去，因此来到了祖父留下的避难所

一道闪电劈落，惨白的光透过天窗的强化玻璃，在水泥地面上投下栅栏状的阴影。

光斑扫过墙角时，照亮了那台覆满灰尘的家政机器人。

圆柱形的躯体上，“CX-07”的编号几乎被铁锈吞噬。

光学镜头蒙着蛛网，如同一具被遗忘的机械木乃伊。

林无凡注意到它底盘缝隙里卡着半片枯叶，叶脉在闪电照耀下如同电路板上的铜线。

“老爷子果然没骗我。”他喉结滚动着咽下最后半口应急干粮。

压缩饼干的碎屑从指缝簌簌落下，三天没摄入维生素的牙龈开始隐隐作痛。

扳手与金属盖板碰撞的脆响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

作为退役军工工程师的祖父，在临终前神秘兮兮地告诉他：

“地下三层仓库里，藏着不需要电路也能动的宝贝。”

老人说这话时，枯枝般的手指在他掌心画了个齿轮图案，指甲缝里还残留着焊锡的痕迹。

当盖板滑落的瞬间，潮湿的空气突然涌入机械腔体，发出类似叹息的“嘶——”声。

林无凡倒吸一口凉气——

这台CX-07内部居然全是齿轮组与发条装置。

闪电的光芒映照出精密的机械结构，黄铜齿轮上手工打磨的痕迹清晰可见。

最中央的主齿轮刻着林氏家徽，凹槽里沉淀着经年累月的润滑油。

“纯机械传动？这技术早该进博物...”

林无凡手中的扳手尖端突然打滑，在他食指划开一道两厘米长的口子。

血珠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精准滴落在中央齿轮组上。

刹那间，蓝光顺着齿轮纹路疯狂蔓延，如同血管中奔涌的电流。

林无凡的视网膜上炸开半透明文字，灼烧般的痛感从眼球直窜后脑：

[DNA验证通过]

[检测到林氏血脉]

[机娘共鸣系统激活]

[初始单位绑定中...]

“见鬼！”他踉跄后退撞翻工具架，一把管钳砸在脚边。

生锈的机械关节发出“吱——呀——”的呻吟，像是沉睡了百年的古堡大门被推开。

CX-07的镜头亮起幽蓝光芒，五指机械手“咔嗒咔嗒”地撑起躯体，每个指节都弹出隐藏的微型工具。

头顶的传感器天线“啵”地弹起，如同根呆毛似地晃了晃，震落一大片积灰。

“指令更新完毕。”

机械女声带着老式留声机般的沙哑质感，发音时能听见齿轮咬合的“咔哒”声。

“优先执行：种植土豆。”

林无凡后背撞上工具墙，几把螺丝刀硌得他肋骨生疼。

机器人胸甲像莲花般层层展开，露出下方闪着珍珠光泽的仿生皮肤——

那材质看起来像液态金属，却在火光中呈现出肌肉纹理的错觉。

腰部传动装置发出蜜蜂振翅般的嗡鸣，锈迹斑斑的外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

如同蛇类蜕皮般露出下方崭新的合金装甲。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脸”——

本该是冰冷金属的面部，此刻竟浮现出类似人类少女的轮廓。

当光学镜头收缩聚焦时，能看到睫毛般的传感器挡片在轻轻颤动——

甚至模拟出瞳孔收缩的生理反应。

“自检完成。”

机械手突然钳住林无凡的手腕，力道大得让退伍兵出身的他都疼得皱眉。

他注意到对方食指内侧有个不起眼的凹槽——那是军工厂质检员的专用扳手留下的独特磨损。

“机体完整度37%，能源储备9%。”

机械音突然贴近他颈动脉，“根据您的血糖浓度计算，72小时后将因低血糖昏迷。”

就在这时，避难所的强化铁门传来“咚！咚！”的撞击声。

墙角的监控屏幕自动亮起，雪花屏上浮现门外景象：

一台双开门冰箱正用冷冻室门疯狂砸击大门，冷凝管像章鱼触手般舞动，显示屏上跳动着血红色的颜文字“(╬Ò﹏Ó)”。

“野生机甲兽！”林无凡抄起墙上的消防斧，斧刃还沾着昨天那台暴走咖啡机的润滑油。

但CX-07却走向工具墙，取下除草剂喷雾器和园艺铲。

她手腕一抖，园艺铲竟在空气中划出破空声，铲尖残留的泥垢簌簌落下。

“错误判断。”机械眼锁定冰箱门上的能源标识，虹膜中闪过一串二进制代码。

“那是海尔牌BCD-650WDGH对开门冰箱，额定电压220V，制冷剂为R600a。致命弱点在背部冷凝管接口。”

“哐当！”

门板轰然倒地，铰链螺丝像子弹般射进墙壁。

冰箱兽的显示屏亮起“(◣_◢)”的狞笑表情。

冷冻室门如同血盆大口般突然张开，喷出零下30度的寒雾。

林无凡的眉毛瞬间结出白霜，睫毛上的冰晶折射出七彩光芒。

他看见CX-07后背装甲突然分裂，伸出六根细长的机械臂——

那原本是用于多线程家务的辅助工具，现在末端却弹出锋利的园艺剪和喷枪。

“主人请退后。”CX-07主机械臂举起的除草剂喷雾器正在过载，压力表指针疯狂颤抖。

喷嘴因压力过大开始发红，几滴浓缩除草剂滴落在地面，立刻腐蚀出蜂窝状的凹坑。

冰箱兽的冷凝管突然绷直如长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刺向林无凡咽喉。

就在他本能闭眼的瞬间，听见——

“嗤！”的喷射声和金属扭曲的惨叫。

睁开眼时，淡绿色的制冷剂像血液般喷溅在空中，凝结成珊瑚状的冰晶。

冰箱兽的显示屏疯狂闪烁着“(;ﾟДﾟi|!)”，冷冻室门失控地开合，似垂死挣扎的颚骨。

林无凡突然发现自己的军靴正在结冰，而CX-07的机械臂表面覆满霜花。

她的声音因为低温开始失真：

“警...告...制冷剂R600a...爆炸极限...1.8%...”

话音未落，冰箱兽背部突然迸发幽蓝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