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9:17,滨江西路14号老洋房。
程梨将鎏金剪刀刺进三楼书房的红木地板时,腐坏的榫卯结构发出朽木断裂的呻吟。祖父临终前在她掌心画的那个符号——三条波浪线穿过菱形图案——此刻正在地板的积灰中幽幽发亮。昨夜染缸里那只靛蓝色的手留下的灼痕,此刻正顺着她手腕血管蔓延成藤蔓状的淤青。
“程小姐,您确定要凿开文物保护单位的地板?”物业经理擦着汗,目光扫过墙上“程氏草木染非遗传承基地”的铜牌。
剪刀突然卡进一道隐形缝隙。
当整块两米见方的地板像抽屉般滑开时,霉味混着浓烈的栀子香扑面而来。程梨的指尖触到一叠用油纸包裹的账本,泛黄的封皮上印着“癸亥年程氏染坊工料实录”——1923年,灭门案发生的那一年。
账本第三十七页夹着张婚宴菜单,背面用茜草汁写着密文:
“申时三刻,蓝变”
“戌时正,红变”
“子时,黑”
她突然听见布料撕裂声,抬头看见窗外晾晒的香云纱旗袍在风中狂舞,每一件的袖口都渗出靛蓝色液体。手机震动起来,本地新闻推送标题刺进眼帘:
[突发]非遗传承人离奇死亡!丝绸收藏家周某凌晨窒息于明代缂丝被中
窒息而亡的周先生,正是三天前从她工作室买走那匹鸢尾花暗纹绸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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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2:33,滨江大学民俗研究所。
沈昭白的单片眼镜映出账本密文时,窗外的悬铃木突然剧烈摇晃。这个自称研究傩戏的年轻教授,左眼缠着的纱布正渗出诡异蓝光。
“不是密码,是染坊的工单。”他苍白的指尖划过“蓝变”“红变”——那是草木染工艺中氧化反应的时间记录,“但1923年农历七月十五的工单,记录的恐怕不是布料染色。”
他抽出钢笔在菜单背面勾画,油墨突然在纸上晕染出血迹般的红:
“看经纬线。”
程梨的瞳孔猛地收缩。祖父教过她,程家秘传的草木染纹样其实是一套密码体系——经线代表日期,纬线对应时辰,交织点则是……死亡名单。当她用朱砂笔沿着密文标注的经纬线描摹时,一个个人名在宣纸上浮出:
程墨卿(申时三刻蓝变)
程望舒(戌时正红变)
程秋声(子时黑)
最后一行小楷突然渗出血珠:
程雪衣(甲辰年卯时靛)
那是她的曾祖母,而甲辰年卯时正是她出生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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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11:49,老染坊地窖。
手电筒光束扫过墙角的蜘蛛网时,程梨踢到了一个铜盆。盆底凝结着黑色垢物,闻起来像陈年血渍混着腐坏的蓝草汁。沈昭白用镊子夹起盆中残片——半张被烧焦的婚书,烫金“囍”字下隐约可见程墨卿与某个被涂抹的名字。
“你听过人柱染吗?”沈昭白的声音在地窖产生诡异的回响,“江户时代的染坊传说,把活人生祭给染缸,染出的布料百年不褪色。”
程梨的后颈突然刺痛。
当她转身时,手电筒照亮了墙上的抓痕——十道带血的指印从两米高处垂直划下,末端散落着几片贝壳纽扣。这些抓痕的颜色随着手电筒角度变化,从靛蓝渐变成猩红,像极了程氏独门秘技“虹变染”的效果。
地窖深处传来织机声。
他们循声找到一架缠满蛛网的清代腰机,梭子上还穿着未织完的茜色丝线。当程梨鬼使神差地坐上织机时,那些丝线突然蛇一般缠住她的手腕。沈昭白用铜盆砸断丝线的瞬间,她看见织机上浮现出幻象:
穿嫁衣的女人被拖向沸腾的染缸,挣扎间撕掉了施暴者的盘扣。那双绣着金线螭纹的官靴,与今早林见深换下的皮鞋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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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凌晨,程梨工作室。
染缸里的血丝绒旗袍正在褪色。
程梨盯着监控回放:昨夜地窖里,那些被砸断的丝线竟自行爬回织机,织出一行血字:
“第七匹未成,速备新纱”
林见深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时,她迅速关掉屏幕。这个总是温柔提醒她吃胃药的合伙人,此刻西装内袋隐约露出半枚螭纹盘扣——与幻象中施暴者靴子上的纹饰完美契合。
“梨梨,周先生的尸检报告。”他把文件放在染缸边沿,袖口蹭到的栀子黄染料突然变成深褐色,“说是呼吸道塞满蚕丝蛋白结晶,就像……被丝绸活埋。”
程梨的左手掌心突然灼痛。
当她借口去洗手间时,镜中映出背后的人影——林见深正用手机拍摄她染缸里的血丝绒旗袍,屏幕光照亮他嘴角一抹陌生的冷笑。
窗外飘进一片茜草染的红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名字:
今日死亡的丝绸商人、三天前溺亡的绣娘、1923年程氏灭门名单……而名单最末端,沈昭白的名字正被血渍缓缓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