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烈笑,“阿丑,你的契约还在我这里。”
苏绾青努了努嘴,有些无可奈何,“这些原本不应该算的,那时我浑浑噩噩,根本什么都不清楚,也看不懂上面写的什么,只不过被你抓着按了手印,又没署名。”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含了无限委屈。他是王,他是米依兰的最高统治者,他就是法,他就是规,他救了她,同时,她也失去了宝贵的自由。
司徒烈不语。塔卡既然预言她能给他带来荣耀,那么,他怎么会放手!
无声胜有声,司徒烈的沉默,给足了苏绾青压迫感。她沮丧地低垂着头,“司徒烈,我很难受,那份契约,违背了我的意愿。”泪水夺眶而出,仍抱着一丝渺茫的期待,“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自由对我究竟意味着什么。”
司徒烈瞧着那眼泪“吧嗒吧嗒”地滴在桌面上,“阿丑,你乖乖地。我在,你也在。”
“不……不是这样的,司徒烈。我是人,不是物品。”苏绾青哭得更伤心。
司徒烈这样说,已是彻底断了她的念想。他可以为她处死三个侍女,但她只能是他的“吉祥物”。
“我去找‘豌豆’!”苏绾青抬手擦掉眼泪,不再看司徒烈,起身离去,留给司徒烈一身柔弱而倔强的背影。
傍晚,两人再见时,似乎之前的对话从未发生。
苏绾青满心欢喜地对司徒烈道:“我今天救了两个人。”
司徒烈:“哦?”
苏绾青:“一对母女。”
司徒烈没说什么,作为一名医者,救死扶伤乃属本分,何况,在没搞清楚对方的意图前,适当的沉默更有利于己。
果然,苏绾青等了半天,司徒烈连个屁都没放。
“你猜她们从哪里来?”苏绾青只好再问。
“从哪里来?”司徒烈总算开口。
“喀莎,她们来自圣城喀莎。”苏绾青道。
“喀莎?”司徒烈眼中精光一闪,“是圣教徒么?”喀莎圣教,对教徒管理极严,其中一条——若非圣教允许,圣教徒不得离开喀莎。
“不是。”苏绾青摇头作答,“但她的丈夫是,而且,她们母女是被丈夫赶出来的。”
“所以呢?”司徒烈问。
“那位大姐原本是米依兰人,原本打算来这里投奔族人,但族人不愿收留她们,将她们母女赶出来,刚好碰上我。”苏绾青一声叹息,“司徒烈,她们实在可怜,那女孩儿不过六岁,那位大姐身患重病,我……我想暂时收留一下她们。”她边说边抓住他的衣袖揺了揺,颇有些讨好的意思。
“收留?”司徒烈紧锁剑眉,“阿丑,不要同情心泛滥。”
苏绾青点头,“我知道,我明白,她们来自圣城,圣教主与司徒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任何从圣城来的人,都有可能是间谍。所以,我并没有将她们带回来,而是暂且安置在客栈。”她有些得意地说:“我有自知之明,而且绝不愿给你找麻烦。”语毕,圆溜溜的豌豆眼充满着期待,颇蕴含了些“快表扬我,这都替你考虑到了”之意,“你可以派人暗中查查他们底细,七天够不够,尽量快些,我攒下的钱顶多能够她们七天,包吃住的。”
司徒烈有些动容,“阿丑,你竟将自己的碎银子花在这上面。这世上,多得是可怜的人,你有多少碎银子救他们?”
苏绾青依旧抓着他的衣袖,“我知道我知道。我也不是那类是非不分的蠢人,有的人虽可怜,却有可恨之处。所以才拜托你查一查嘛!至于那些碎银子,”她提到此处仍有些愤愤不平,“我原本打算攒着在米依兰盘一家医馆,安居乐业,如今看来,也没什么希望了。”矛头极自然地转向司徒烈。
司徒烈听懂了,但装作没听懂。阿丑是他的“吉祥物”,这辈子都得是他的“吉祥物”,这是根本准则,在此前提下,无关紧要的事都可以弹性一下的。“收好你的碎银子,其余的,我晓得安排。”他说。
这些日子相处,司徒烈发现苏绾青是个极容易满足和快乐的人,虽然胆子是小了些,性子也有些糯糯软软的,看似好拿捏,实则软中带硬,柔中有刺。
果然,苏绾青又开心起来,“司徒烈,你真是大好人。长生天会保佑你的。”既省下银子,又救了人,两全其美。后面那一句,竟然是用西戎国语讲的,该说得挺标准。
司徒烈有些惊喜:“阿丑,你会说西戎语?”
苏绾青喜滋滋道:“我跟着塔卡学的,塔卡还教我认西戎文字。”
“跟着塔卡学?”司徒烈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小小的不开心,“别整天缠着塔卡,他是国师,有很多事需要处理。”
苏绾青却大大咧咧,“放心,我有分寸。”
司徒烈装作随意地补充道:“塔卡原是宁的未婚夫,他俩,曾经是青梅竹马。”
苏绾青非常的不以为意,“知道的知道的,塔卡告诉我了。”
司徒烈莫名惊诧,“塔卡竟然告诉你这些。”
苏绾青淡然道:“塔卡当我是朋友啰!”
……
三日后,王与国师议事。
司徒烈:“那对母女的底细查可调查清楚?”
塔卡:“她们没有骗绾青,所言非虚。”
司徒烈目光如炬,望向好友:“你叫她绾青?”
塔卡好意提醒:“烈,你偏题了。我和绾青,是朋友。”
司徒烈:“随口问问。阿丑说那女人的丈夫是圣教徒?这一点,可曾核实?”
塔卡:“核实无误。”
司徒烈微笑,这笑中含有志在必得的危险,“塔卡,你说,我的下一个目标会是哪一座城?”
塔卡沉吟,片刻后回答:“是圣城。”
司徒烈沉声笑道:“圣城!塔卡,我要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圣城。至于圣教主松隆,他会有两条路可选,一条——与我合作,另一条——去死。”
就在当日下午,那个被苏绾青救起的可怜女人,因为受尽了太多折磨,终于放弃了抵抗,接受了死神的召唤,撒手人寰。
临终前,她用她那瘦骨嶙峋的手臂紧拽着苏绾青衣袖,“好人,求求您,收留我的女儿,收留她,千万不能让她落入圣教徒的手里……我的另一个女儿,我……我保护不了她……我……”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死神已牵住了她的手,引领她离开这痛苦的深渊。
小小而瘦弱的女孩儿,童稚的哭声让人听着也撕心裂肺。苏绾青只觉凄凉,问身边的塔卡,“她可是要我照顾她女儿?”她已能听懂许多西戎语,但为保证自己没有听错,她需要再次确认。
“是的。”塔卡道,他已打算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告知司徒烈,以便采取下一步行动。
“我能收留她吗?”苏绾青有些担心,她自己不过是个奴隶,哪有条件和资格收留那女孩儿。
“你不妨问问王的意思。”塔卡建议。事实上,他推测司徒烈一定会答应,因为这女孩的不幸,足以成为圣教徒罪孽的佐证。
“我试试看”苏绾青放下些心,既然塔卡这么说,她便有了几分把握,塔卡了解司徒烈。
黄昏,苏绾青牵着这个叫木槿的女孩儿的手,回到司徒烈府邸。
“司徒烈,我……我想要收留这个小女孩儿。”她说得小心翼翼。
“好吧,塔卡已告诉我。”司徒烈爽快地答应。
“你同意了?”苏绾青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
司徒烈点头。
“那,我可以再提一个请求吗?”苏绾青试探着问。
“说”司徒烈言简意赅。
“我带着木槿,多有不便,当然,还有豌豆。我呢,还挺担心会影响你,所以,能给我一间单独的房间吗?”苏绾青满怀期待忐忑不安地问。
“可以。”司徒烈竟然又答应了。
“啊?哦!其实我……呵呵……”苏绾青乐呵呵地欲言又止。
“阿丑,你还想要些什么?一次说完。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啊!”司徒烈故作严肃。
“是吗?呵呵!那我不客气了哈。我还需要书桌、笔墨,还有医书……”苏绾青稀里哗啦一口气说出一大堆,“司徒烈,你实在太好了,长生天一定会保佑你的。”末了,苏绾青不忘适时地献上“彩虹屁”。
房间很快布置好,就在司徒烈隔壁的小厢房。晚间,苏绾青牵着木槿、扯着“豌豆”顺利入住。
“真好,这样,我便向自由迈进了一小步。”苏绾青拥着被子幸福地想着。
“看来,得把阿丑的契约好好收藏,这家伙一副贼心不死的样子,对自由向往得很那!”隔壁间拥被而眠的司徒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