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尖塔比从远处看更加庞大。它是由数十艘星际战舰残骸粗暴焊接而成的畸形结构，尖顶刺向黑暗的“天空“，表面布满了临时加固的金属板和能量导管。塔底周围散布着简易防御工事和...某种加工设施。我的胃部绞紧——那些设施中堆放着大量生物部件，有些还在抽搐。
“收割者的总部。“老星辉人——他自称托瑞克——声音发抖，“他们收集强壮的放逐者...拆解研究...“
创世的扫描仪发出轻微的嗡鸣：“检测到高能反应。塔顶有某种空间扭曲装置，应该是他们尝试突破封锁的设备。“
三个龙人战士警惕地环绕着我们，鳞片微微竖起，感知着周围的威胁。自从来到宇宙边缘，他们已经进化出更敏锐的感官和战斗本能。烬——作为最先被创造的领袖——现在额头中央有一块小小的晶体状突起，闪烁着微弱的蓝光。
“创造者，建议隐蔽接近。“烬低声道，“塔内生命信号密集，正面冲突不利。“
我点头同意，同时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收割者的巡逻队比之前少了许多，可能是空间突破失败后重新部署了力量。这给了我们潜入的机会。
“托瑞克，你能带我们找到秘密入口吗？“我问道。
老人犹豫了一下：“有...有一条旧维修通道，收割者不一定知道。但一旦进去，我就帮不上更多忙了。“他摸了摸受伤的腿，虽然已经被我治愈，但恐惧显然更深。
“足够了。带我们到入口，然后你就可以离开。“
托瑞克感激地点点头，领着我们绕到尖塔背面。这里堆满了废弃机械和生物废料，恶臭几乎让人窒息。在一个看似随意的废铁堆后，隐藏着一个狭窄的通道入口，勉强能容一人通过。
“通道直达中层储藏区。“托瑞克低声解释，“从那里可以到达主控室或实验室。但小心...那里不只有收割者...“
“什么意思？“
老人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收割者的领袖...他不是普通放逐者。他称自己为'堡垒'，说曾经和源直接对话...“
我和创世交换了一个眼神。堡垒——第六位超越者的代号，在指引给我的名单上显示为“状态未知“。如果真的是他...
“谢谢你，托瑞克。“我真诚地说，“现在快走吧，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老人蹒跚离去后，我们开始潜入。通道内部比预想的更复杂，像是多年来自发形成的迷宫，而非设计好的路径。墙壁上布满了奇怪的抓痕和干涸的液体痕迹，让人不寒而栗。
创世走在最前面，液态金属身体可以随时变形适应狭窄空间；龙人战士则负责警戒后方和侧翼通道。我的感知能力在这里变得异常敏感——空气中充斥着痛苦和绝望的残留情绪，像是无数受难者的哀嚎被刻进了金属墙壁。
“停。“创世突然举起手，金色身体表面泛起警戒的波纹，“前方有能量屏障。“
我们小心翼翼地接近通道尽头。透过一道生锈的栅栏，可以看到一个宽敞的房间——看起来曾经是战舰的货舱，现在被改造成了实验室。数十个培养舱排列其中，每个里面都漂浮着残缺的生物体，连接着各种仪器。更可怕的是房间中央的装置——一个由生物组织和机械混合而成的巨大构造体，正在缓慢脉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他们在建造什么？“我强忍恶心低声道。
“生物空间引擎。“创世分析扫描数据，“利用生命能量强行撕裂空间结构。理论上可行，但...“
“但需要巨大的能量来源。“我完成他的思路，突然明白了那些“收集“来的放逐者用途，“他们在用活体当燃料。“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滑开，三个收割者装甲走了进来，中间押送着一个瘦弱的囚犯——一个类似昆虫的人形生物，复眼中充满恐惧。
“准备融合。“领头的收割者命令道，声音通过装甲的扬声器传出，冰冷无情，“主引擎需要更多神经节点。“
囚犯被粗暴地按在一个空的实验台上。机械臂降下，开始精准而高效地...解剖。没有麻醉，没有怜悯。我的拳头攥紧，指甲陷入掌心。这一幕比任何战场都更残忍——工业化的生命拆卸。
“我们必须阻止——“我刚要行动，创世突然拦住我。
“等等。“他指向实验室另一侧，“那不是普通收割者。“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他穿着与其他收割者类似但更精致的装甲，头盔上有六道深深的刻痕。当他开口时，声音直接在我们脑海中响起——超越者的通讯方式。
「效率太低了。按照这个进度，下次尝试要等到下个周期。源可能已经注意到我们的活动了。」
“主上，材料越来越难获取。“一个收割者低头解释，“放逐者们开始藏匿...“
「那就加大搜索力度！」被称为“主上“的存在怒吼，「不惜一切代价完成'破界者'！我们已经等了太久了！」
他愤怒地挥手，一道能量波从装甲射出，将远处的仪器炸成碎片。在这一瞬间，他的头盔面罩反射光线，短暂地露出了里面的面孔——一个中年人类男性，额头中央有一个暗淡的超越者印记。
“堡垒...“我脱口而出。
尽管声音很轻，但堡垒的头猛地转向我们的方向。他的感知能力显然没有因为放逐而完全丧失。
「谁在那里？」
没有时间犹豫了。我示意创世和龙人战士准备战斗，然后主动走出阴影。
“第九位超越者，陆罚。“我直视堡垒的头盔，“指引让我来的。“
实验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收割者都僵在原地，仿佛我的身份是个不可思议的奇迹。堡垒慢慢走近，装甲的关节发出轻微的嗡鸣。
「第九位？」他终于开口，声音中的愤怒被某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源已经创造了九位超越者？那么...指引成功了？他联系上了你？」
我点点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创世和龙人战士随时准备应对任何攻击，但堡垒似乎没有敌意——至少现在没有。
「不可思议。」堡垒的头盔收回，露出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他看起来比指引的影像老很多，右半边脸有严重的烧伤痕迹，“跟我来。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他挥手示意收割者继续工作，然后领着我们穿过实验室，进入一条私人通道。这条路明显维护得更好，墙上甚至有不稳定的照明系统。
堡垒的私人住所是个简朴的圆形房间，中央悬浮着一个全息星图，显示着宇宙边缘和正常空间的交界处。墙上挂着一排武器和几件个人物品——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枚破损的超越者戒指，被封在一个透明力场中。
“坐吧，如果你不嫌弃简陋。“堡垒突然改用普通的语音交流，声音比通过装甲时柔和许多，“原谅我先前的暴躁。管理这些放逐者...需要一定的威慑力。“
我谨慎地坐在一张金属长凳上，创世站在我身旁，龙人战士守在门口。堡垒注意到了他们，特别是创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而且这种材料结构...不像是源的技术。“
“我创造的。“我简短回答，不想透露太多，“堡垒，指引说你是反抗源的组织成员。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进行...那些实验？“我无法掩饰语气中的谴责。
堡垒苦笑，倒了两杯暗色液体，推给我一杯：“尝尝，本地特产。从某种真菌提取的，勉强可以饮用。“
我摇头拒绝。堡垒耸耸肩，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长叹一口气。
“我在这里，因为源发现了我调查宇宙真相的行为。至于那些实验...“他的表情变得阴沉，“是必要的牺牲。源把宇宙边缘的空间结构锁死了，常规方法无法突破。只有生命能量——特别是那些已经适应了边缘空间变异的生命体——能够产生足够的共振打开通道。“
“你在用活人当燃料！“我忍不住站起来。
“用注定要死的放逐者换取重返核心宇宙的机会！“堡垒也提高了声音，“陆罚，你以为我没尝试过其他方法？在这里的几百年里，我试遍了所有可能的途径！那些被拆解的生命大多已经重伤不治，或者精神崩溃。至少他们的死亡有了意义！“
创世轻轻按住我的肩膀：“冷静，陆罚。愤怒无助于分析。“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坐下。堡垒的话有一定道理，但那种冷酷的计算方式令我作呕。也许长期的放逐已经改变了他。
“指引告诉我宇宙是个囚笼。“我尝试转换话题，“源是守卫，阻止生命突破物质限制。你知道更多吗？“
堡垒的表情立刻活跃起来：“指引联系上你了？他还活着？其他成员呢？“
“初始的能量在我体内。指引...只是短暂现身。名单上大部分名字都暗淡了，只有你和第五位'哨兵'还有微弱信号。“
“哨兵...“堡垒若有所思，“他在艾普西隆IV，守望失踪的地方。如果他还保持清醒，一定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他突然激动地抓住我的手，“陆罚，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回到核心宇宙，联合剩下的反抗者！源最近的活动越来越异常，它可能在准备某种大清洗！“
我抽回手：“我不会用无辜者的生命做通道燃料。“
“无辜？“堡垒冷笑，“这里没有无辜者。每个被放逐到宇宙边缘的种族都曾反抗源，或者威胁到它的控制系统。看看外面那些怪物，很多都是基因改造失败的产物，或者是文明自我毁灭前的最后疯狂。“
“那也不能——“
“创造者。“烬突然打断我们，他的声音带着奇怪的共鸣，“建议查看外部情况。“
我们转向房间的监视屏。屏幕上显示尖塔外的景象——一群放逐者正在围攻收割者的外围防御。但这不是普通的袭击，而是有组织的进攻。攻击者中有几个明显是不同种族的领袖，协调着战斗。
“又来了。“堡垒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每次空间突破失败后，这些家伙就会联合起来闹事。他们认为我在浪费资源。“
我仔细观察屏幕。攻击者中有星辉族、类似昆虫的甲壳生物、几个纯能量体生命，甚至还有一小队机械改造体。他们的共同点是都带着伤，但眼中燃烧着决绝的怒火。
“他们不是闹事。“我突然明白了，“他们在反抗被拆解的命运。堡垒，你的方法不仅残忍，还在制造更多的敌人。“
堡垒沉默了片刻，然后走向墙上的武器架：“那么你有更好的主意？第九位超越者？指引给了你什么特殊礼物，能让我们逃出这个地狱？“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光环。创造生命的能力...如果能够反向应用，也许...
“给我看看你的空间引擎设计。“我决定道，“真正的问题不是能量来源，而是效率。你在粗暴地使用生命能量，而我可能有更...优雅的解决方案。“
堡垒怀疑地看着我，但还是调出了全息设计图。那是一个复杂的生物机械混合体，核心原理是利用生命能量的特殊共振特性撕开空间。理论上合理，但实现方式确实如我所说——太粗暴了，浪费了90%以上的能量。
“你的光环...“堡垒突然注意到我脖子上的标记，“那不是源的礼物。指引给了你独立创造能力？“
“创造生命的能力。“我确认道，“不仅仅是物质重组，而是真正的生命塑造。如果我能改进你的引擎，让它更高效...“
堡垒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很快又被怀疑取代：“即使你能将效率提高十倍，我们仍然需要大量能量。除非...“
“除非我们找到一种可再生的、不伤害宿主的方式收集生命能量。“创世突然插话，他的金色身体闪烁着思考的光芒，“理论上，如果创造一种能够安全提取和储存生命能量的生命体...“
“像蜜蜂采蜜一样。“我恍然大悟，“不杀死花朵，只取走多余的花蜜。“
堡垒看起来既震惊又怀疑：“这...可能吗？“
“只有一种方法能知道。“我站起来，“带我去你的主引擎。现在。“
堡垒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同意。我们穿过一系列安保门，来到尖塔的核心区域。这里的景象比实验室更令人不安——一个足有十米高的生物机械混合体占据整个空间，表面蠕动着血管般的能量导管，中心是一个半透明的囊腔，里面漂浮着数十个痛苦扭曲的面孔。
“天啊...“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放逐者的意识核心。“堡垒的声音带着奇怪的敬畏，“他们自愿献祭的。至少一开始是。“
创世立即开始扫描引擎结构，而我则尝试用感知能力接触那些被困的意识。痛苦、愤怒、绝望...但也有微弱的希望之光。这些生命确实曾相信堡垒的承诺，自愿为逃离宇宙边缘而牺牲。
“我可以改造它。“我最终决定，“但不是用这种方式。堡垒，我需要你停止所有拆解行动，释放那些还能存活的囚犯。“
“那能量从哪里来？“堡垒质问。
“从我们所有人。“我坚定地说，“每个想离开的放逐者都可以贡献一小部分生命能量，而不是少数人被完全牺牲。创世会设计一个安全的收集网络，而我...将创造专门的生命形式来维持这个过程。“
堡垒沉默了很久，终于缓缓点头：“值得一试。但如果失败...“
“如果失败，我们仍然可以尝试你的方法。“我违心地说，只为了争取机会，“但首先，让我见见那些放逐者领袖。如果他们自愿加入，能量质量会更好。“
堡垒同意了。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们与围攻尖塔的各派领袖进行了艰难的谈判。起初他们充满敌意，特别是一些亲眼目睹同伴被收割者抓走的种族。但当解释新的计划——自愿贡献、共同逃离——时，气氛逐渐改变。
“你怎么保证这不是另一个陷阱？“一个星辉族战士质问，他的晶体已经破碎，但眼神依然锐利。
“我无法保证。“我诚实地回答，“但你们已经看到堡垒的引擎可以影响空间。现在选择权在你们手中——继续在这里等死，或者冒险一搏，争取自由。“
讨论持续了很久。创世利用这段时间设计了能量收集网络，而我则创造了第一批“能量蜂“——小型飞行生物，能够安全地从自愿者身上吸取微量生命能量，储存到中央容器中。
当第一个星辉族战士自愿接受能量蜂采集时，我知道转折点到了。其他种族一个接一个地跟上，甚至包括那些最敌对的。共同的求生欲望战胜了猜疑。
夜幕降临时（如果宇宙边缘有真正的夜晚的话），我们已经收集了足够的能量进行第一次测试。改良后的引擎不再可怕，而是像一个巨大的发光树，枝干延伸到尖塔各处，收集着来自数百名自愿者的能量馈赠。
“准备启动。“创世宣布，他直接连接到了主控制系统，“能量水平达到临界值78%，还在上升。“
堡垒站在主控台前，表情复杂地看着这一切：“我独自尝试了几百年...而你来了不到一天就改变了整个局面。这就是第九位超越者的力量？“
“不。“我摇头，“这是集体意志的力量。你只是忘记了如何倾听他人。“
引擎开始轰鸣，光芒从“树“的根部向上流动，汇聚到顶端的发射器。空间开始扭曲，但与上次不同，这次波动更加稳定、和谐。
“能量达到92%！“创世报告，“空间通道正在形成！“
尖塔外，所有放逐者都抬头看向天空。一个蓝色的漩涡缓缓打开，不同于上次的狂暴，这次它平稳地扩大，内部闪烁着星光的痕迹。
“我们成功了！“堡垒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但就在这时，我的感知能力捕捉到一个异常——漩涡深处有某种存在正在接近。不是源的能量特征，而是...某种更古老、更原始的力量。
“有什么东西要过来了。“我警告道，“所有人准备防御！“
漩涡突然剧烈波动，一个巨大的黑影从中浮现。当它完全出现时，整个尖塔陷入了惊恐的寂静——那是一条龙。不是我所创造的小型龙人战士，而是一条真正的、神话般的巨龙，翼展足以遮蔽半个尖塔，鳞片如黑曜石般闪烁，眼睛是两颗燃烧的蓝星。
它在尖塔上空盘旋一周，然后降落在中央平台上，身体优雅地缩小到适合交流的尺寸。即使如此，它仍然散发着压倒性的存在感。
“第五位超越者。“堡垒敬畏地低语，“哨兵...“
巨龙转向我们，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回荡，如同雷鸣：
「我听到了生命的合唱。如此纯净的能量波动...已经几百年没感受过了。是谁唤醒了通道？」
我鼓起勇气上前一步：“第九位超越者，陆罚。我们正准备前往艾普西隆IV找你。“
巨龙——哨兵——的蓝眼睛凝视着我，仿佛能看透灵魂：
「初始和指引选择了你。现在我明白为什么了。」它看向改良后的引擎，「你用生命而非毁灭创造了通道。这...改变了所有方程式。」
“你能带我们离开吗？“我问道，“源正在追捕我，还有其他反抗者。“
哨兵展开翅膀，蓝眼睛望向漩涡：
「通道已经打开，但不稳定。我可以引导你们前往艾普西隆IV，那里有答案——关于源，关于宇宙囚笼，以及...如何打破它。」
堡垒立即开始准备撤离。在他的命令下，收割者们——现在更像是普通护卫——组织放逐者们有序进入尖塔，准备通过通道。
“创世，检查通道稳定性。“我低声命令，“确保这不是陷阱。“
创世连接扫描仪：“通道确实通向艾普西隆IV。能量特征与指引提供的数据匹配。但...“他停顿了一下，“哨兵的生命形式...不是自然的。他像是被改造过。“
哨兵听到了我们的话，转过头：
「观察敏锐，人工智能。是的，守望的实验改变了我，但也给了我源无法完全控制的形式。在艾普西隆IV，你们会了解全部真相。」
我看向创世和龙人战士，他们都做好了准备。堡垒也走了过来，卸下了收割者装甲，换上一身简单的旅行服。
“几百年了...“他喃喃道，眼中闪烁着希望，“终于能回家了。“
我们站在通道入口，身后是数百名渴望自由的放逐者。哨兵展开翅膀，发出一声震撼天地的长吟，然后率先飞入漩涡。
“走吧。“我对同伴们说，“是时候见见守望留下的遗产了。“
我们踏入光芒，向着未知的命运前进。但这一次，不是孤军奋战，而是带着一支由被放逐者组成的军队，一支相信自由胜过恐惧的联盟。
宇宙的边缘无法再禁锢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