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黄时雨淅淅沥沥地砸在救护车顶棚上，我攥着伪造的医疗器械配送单，手心里全是粘腻的冷汗。蓝湾疗养院哥特式尖顶刺破雨幕，彩色玻璃窗里晃动着蛇形黑影，像是中世纪手抄本里爬出来的恶魔插图。
“体温正常，血压122/78。“叶清雪摘掉听诊器，战术腰带勒出她过分纤细的腰线。三天前的雨夜，她把微型EMP炸弹缝进我的棒球外套夹层时，我才知道那些被她藏在护士站更衣柜里的军火，足够炸平半个住院部。
电梯下行到地下三层的二十七秒里，我数清了轿厢镜面上十八道划痕。最深处那道刻着「救我」，落款日期是三个月前苏氏集团注资改造疗养院的日子。叶清雪突然握住我的手，她掌心浮现的绿色光纹与楼层指示灯同步闪烁。
“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别摸后颈。“她嘴唇几乎没动，“欧阳家会在异能者第三颈椎植入追踪器。“
消毒水味在电梯门开启时化作腐臭。穿防护服的守卫正在给推车上的尸体缠裹尸袋，裸露的脚踝处布满鳞片状尸斑。我推着医疗器械箱经过时，瞥见尸袋标签栏填着「实验体19号——水系刻印者（失控）」。
走廊尽头的钢化门需要虹膜验证。我低头调整口罩时，窥见门禁系统摄像头闪过诡异的红光——这和三天前市立医院监护仪报警时的频率完全一致。叶清雪的白大褂衣角无风自动，她藏在袖口的解码器正在发出蜂鸣。
“新来的？“
穿真丝旗袍的女人斜倚在解剖室门口，丹蔻指尖捏着半支未燃的雪茄。她胸牌上「欧阳雪」三个字用金丝绣成，盘发间插着的玉簪首端雕着衔尾蛇，鳞片纹路与我掌心的玉蝉如出一辙。
“陈主任要的离心机。“我刻意让嗓音沙哑，推车轱辘碾过地缝里干涸的血迹。青铜戈在器械箱底层发出轻微震颤，那些被林教授修补过的裂纹正在渗出金色液体。
欧阳雪突然伸手拂过我耳后，玫瑰香水里混着福尔马林的味道：“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当护工可惜了。“她指尖划过我颈动脉时，解剖室里传来铁链晃动的叮当声，“要不要来当我的活体标本？“
警报器骤然炸响。
叶清雪拽着我冲进安全通道的瞬间，我看到欧阳雪旗袍开衩处隐约露出机械义肢的金属光泽。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十七个裹尸袋同时裂开，爬出来的东西有着人类躯干和蜥蜴头颅，指尖滴落的黏液腐蚀着地砖。
“走消防通道！“叶清雪踹开锈蚀的铁门，“这些是基因嵌合体，视觉依赖热感应......“
我扯开棒球外套掷向追兵，EMP炸弹引爆的蓝光中，整层楼的电子锁集体失灵。冷藏室铁柜里上百个玻璃罐在震荡中碎裂，漂浮在福尔马林溶液里的眼球纷纷转向我们逃亡的方向。
安全出口的应急灯突然变成血红色。我摸到青铜戈上苏醒的凤凰纹，三日前林教授按在我心口的香灰突然发烫。时空凝滞的瞬间，叶清雪马尾辫扬起的弧度定格成抛物线，蜥蜴人舌尖滴落的酸液悬停在距我眼球0.3厘米处。
这次是五秒。
我拖着叶清雪滚进通风管道时，青铜戈表面的金液已蔓延至手腕。管道深处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呜咽，叶清雪突然按住我准备开启手机照明的手：“是声波诱捕器，欧阳家专门用来对付听觉强化者。“
我们在黑暗里匍匐前行了二十三分钟，直到看见通风口滤网外的微光。扒开铁丝网的瞬间，冷冻库的白雾涌进来，我看到了排列整齐的六十四具冰棺——每具棺椁都连接着脑机接口，苏雨柔躺在最中央的晶石棺里，手腕拘束带换成了刻满符咒的陨铁链。
“玄阴体的血能打开昆仑镜封印。“欧阳雪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监控探头旋转着锁定我们的位置，“不过用纯阳之气浇灌的玄阴体，倒是更好的催化剂呢。“
叶清雪突然扯开护士服领口，她锁骨间的条形码正在渗血。当她把染血的手指按在我胸前的凤凰纹上时，整座冷冻库的灵纹阵列同时亮起。青铜戈发出裂帛般的鸣响，玉蝉挣脱金属束缚，化作血色流光没入苏雨柔眉心。
“快走！“叶清雪把我推向突然出现的暗道，“去找林月薇，她知道怎么......“
液氮管道爆破的轰鸣淹没了后半句话。我在坠入暗河前最后的回眸，看见叶清雪被机械触手刺穿左肩，而她扔出的手术刀精准扎进欧阳雪的机械义眼。
***
漂到下水道出口时，我摸到腰间多出的羊皮卷。林教授的簪花小楷在月光下显现：「明日子时，鬼市卯字巷」。青铜戈上的凤凰纹只剩半边，残缺处露出微型胶卷的轮廓——那是二十年前母亲站在昆仑镜前的合影，镜中倒影却是个九尾狐妖。
子时的月光被沼气染成惨绿色，我蹲在废弃污水处理厂的泄洪口，看着荧光涂料在铁门上晕开的符咒。三天前从蓝湾疗养院暗河逃生时，青铜戈吸收的液氮在表面结出霜花，此刻正在月光下折射出星图般的纹路。
“生人借道，阳寿三钱。“
穿蓑衣的摆渡人撑着骨蒿靠岸，乌篷船头挂着盏人皮灯笼。我踏上船板的瞬间，船尾的陶瓮里伸出三只枯手，指节套满幽冥通宝的青铜戒指。摆渡人斗笠下的腐尸脸扯出笑容，露出镶着红宝石的犬齿。
鬼市入口藏在江底隧道坍塌处，霓虹灯牌「忘川当铺」下挤满戴傩面的异种。穿旗袍的蜘蛛女郎正在兜售人鱼泪，八只机械义肢捧着琉璃瓶；独眼巨人在赌摊前押注自己的左肾，伤口处蠕动着纳米修复虫。
卯字巷十七号的店铺挂着「无常轩」匾额，门口石狮子的铜铃眼珠随着我的脚步转动。推开榫卯结构的雕花门时，青铜戈突然发出预警般的低鸣——柜台后穿马面裙的女人正在把玩我的童年照片，发间步摇垂下的东珠映出母亲怀抱婴儿的画面。
“陆公子比照片上可口呢。“她转过太师椅，左脸戴着黄金傩面，右脸却是烧伤狰狞的疤痕，“林月薇没告诉你，进鬼市要喂饱引路童子么？“
我后颈突然刺痛，三只食尸鬼正趴在天花梁上滴口水。青铜戈的凤凰纹亮起刹那，时空凝滞的五秒里，我夺过她指间的照片，却发现背面用胎血写着我的生辰八字。
“顾倾城。“她摘下面具的瞬间，完好的右脸皮肉突然融化，露出机械骨骼，“或者该叫我......顾倾国？“声线从吴侬软语切换成沙哑烟嗓，翡翠耳坠炸裂成无数纳米机器人。
货架上的青铜器同时共振，西周夔纹鼎里爬出裹着尸布的干尸。我后退时撞翻博古架，战国连弧纹镜照出顾倾城分裂的身影——左侧是穿旗袍的妩媚少妇，右侧是军装笔挺的阴鸷军官。
“欧阳家出价三百灵晶买你骨髓。“她/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军靴与绣花鞋同时逼近，“但如果你能打开这个......“
鎏金匣子砸在案几上，阴刻的昆仑山舆图与我掌心的玉蝉纹路重合。青铜戈突然脱手飞出，凤凰虚影撞碎屋顶的镇魂幡，月光如银浆灌入密室。我看到匣内旋转的二十八宿星图，中央凹陷处正是玉蝉的形状。
“住手！“
林月薇的翡翠烟杆击穿琉璃瓦，沉香灰在顾倾城眉心烙下焦痕。九枚战国刀币钉住她分裂的衣角，货架深处传来机关转动的巨响。我趁机将玉蝉按入星图，地砖突然塌陷成青铜祭坛，浮空的昆仑镜碎片映出母亲被九尾狐附体的身影。
“果然是你！“顾倾城的军装半身举起德制鲁格手枪，弹头刻满破魔符咒，“二十年前陆家献祭百人唤醒的妖胎......“
时空凝滞的第八秒，子弹离我眉心只剩半寸。林月薇甩出的《山海经》残卷裹住弹头，书页间飞出毕方鸟的火羽。我趁机拔出祭坛下的青铜罗盘，磁针疯狂旋转后指向顾倾城心脏——那里嵌着半块昆仑镜碎片。
整座鬼市突然地动山摇。卯字巷的灯笼接连炸裂，戴傩面的异种们现出原形奔逃。顾倾城的旗袍半身突然扯开衣襟，锁骨间浮现的电子纹身正在倒计时：“欧阳家的自毁程序启动了，不想变成核熔渣就......“
她分裂的身体在爆炸气浪中化为数据流，最后抛来的青铜匣子内，母亲的照片正在渗出血珠。林月薇拽着我跳进突然出现的盗洞时，我瞥见鬼市穹顶浮现的巨型法阵——与蓝湾疗养院冷冻库的灵纹阵列完全相同。
***
污水淹没到胸口时，青铜罗盘上的磁针开始指引方向。林月薇的蕾丝手套被蚀出破洞，露出下面机械义肢的金属光泽：“现在信了？你母亲当年剖腹取出的不是胎儿，是昆仑镜核心。“
暗河尽头透出微光，苏雨柔被锁在晶石柱上的身影悬浮在穹顶之下。她脚下的祭坛刻着与鬼市相同的星图，十二具冰棺环绕成黄道十二宫，每具棺椁都连着导管抽取她的血液。
“玄阴体的血能解封镜灵。“林月薇点燃犀角香，烟雾中浮现九尾狐的轮廓，“但若混合陆家纯阳血......“
我冲向祭坛的刹那，整座地宫亮起刺目白光。苏雨柔的拘束链自动解开，她坠落的轨迹突然被冰晶托住。当我们指尖相触的瞬间，胸前的凤凰纹与她的寒毒纹路交织成太极图，青铜戈上的玉蝉发出裂帛之音。
“小心！“
苏雨柔推开我时，顾倾城的军装半身从阴影里刺出高频粒子刀。刀刃穿透她左肩的刹那，寒毒顺着金属蔓延，整把武器冻成冰渣。我抱住她滚下祭坛，看到林月薇正用机械臂拆卸昆仑镜碎片的封印装置。
“带她走！“教授甩出墨家机关鸟，“去听雨轩地下室，那尊北魏佛像的莲花座......“
自毁程序的红色警报吞没了后半句。我背着苏雨柔钻进机关鸟腹腔时，看到她后颈浮现与叶清雪相似的条形码，只是编号前缀变成了「欧阳-07」。青铜罗盘在此刻疯狂震动，磁针指向市博物馆的方向——那里正在展出西周凤鸟纹尊。
机关鸟冲破地宫的瞬间，我透过观察孔看到顾倾城的旗袍半身正在与林月薇对峙，她折断的机械臂里掉出半张泛黄的照片——二十年前的考古队合影里，母亲隆起的腹部透着九尾狐的虚影。
***
听雨轩的地下室积满雨水，北魏佛像的鎏金斑驳脱落。我按林月薇所说转动莲花座，暗格里滚出的不是预想的法器，而是叶清雪沾血的护士帽。内置的微型投影仪自动播放画面：她被锁在欧阳家的实验室里，脖颈插着抽取脊髓液的黑管。
“游戏开始了。“顾倾城的声音从佛首传出，释迦牟尼的眼睛变成电子屏，“用昆仑镜碎片换你的小护士，或者......“
苏雨柔突然咬破舌尖吻上来，寒毒与纯阳血交融的刹那，佛像背后的《五百罗汉图》突然剥落，露出藏有十二把战国青铜剑的暗墙。最中央那柄剑格处，凤凰纹与昆仑镜碎片的裂痕严丝合缝。
雨夜惊雷炸响时，我握住了剑柄。青铜戈残片自动吸附其上，玉蝉在剑脊游走成铭文。苏雨柔的寒毒在剑刃凝出霜刃，而地下室深处传来叶清雪虚弱的呼唤——她的治愈异能正透过某种空间裂隙传来波动。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气窗时，青铜剑上的凤凰纹突然睁开竖瞳。市博物馆方向升起狼烟般的黑雾，那里陈列的西周凤鸟纹尊，此刻正发出与青铜戈共鸣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