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混的弟（二合一）

等到苏白芷从房间里睡饱了出来，日头已经西斜，到了傍晚。

她出去在院落里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自己爹娘，猜测他们或许是去做答应自己的事情了，忙到现在还没回家，也是辛苦。

恰好，此时也差不多到了弟弟散学的时辰了。

苏白芷简单收拾洗漱一下，便轻车熟路地从自己家出发，往习经堂走去。

在去九阳宗之前，她也同样在这个地方开蒙、修行，即便离家数年，但十岁前走的路也不可能忘记。

用了两刻不到的功夫，便到了习经堂门口。

这是一个四面围合的地方，四面都有一排一排的课室，重叠起来，仿佛一个无限循环扩大的“回”字。

直到太阳几乎要彻底落山，天空变成彻底的橙红色，习经堂内才传来浑厚的钟声。

这钟声便代表里头的孩子们放学了。

霎时间，学堂的大门轰然洞开，里头冲出来的孩子们如困兽出笼、作鸟兽散，一边欢呼一边往外跑。

他们之中年纪小的只有三五岁，最大的不过十三四，但个个都是修行者，最少也已经开始打熬筋骨，跑起来速度非常快，若非苏白芷自身也有修为，以她的体重，恐怕门一开她就得被撞翻。

苏白芷骇得直接施展术法，在自己身边围出了一个透明的场，若有孩子飞奔过来，只会被这个罩子给软软弹开，他们的身体素质也不会真的受伤。

不过，即便避免了被撞到的风险，然而这里至少有上千人，孩子们密密麻麻，跑得又快……想在这么多人里找到自己弟弟，这难度实在是有点大。

“怎么会有这么多孩子……”

她有些茫然地在原地站了半天，最终发现自己确实毫无办法。

无奈之下，苏白芷只好暂时解除自己身边的场，随手抓了个孩子，蹲下身温和问道：

“这位小弟，你可认识苏白杨？他今年十三四左右，应该是你们这儿最大的那批孩子之一。”

被抓住的小孩儿，看个头只有六、七岁的样子，有些怯生生的。

他看了看面前这个有点奇怪的姐姐，小声说：

“不认识……但是知道。”

苏白芷眼睛一亮——这么巧，自己一问就碰见一个知道弟弟的孩子？

她连忙追问：

“那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我是他亲姐姐，离家多年，今日刚回来，想着来接他散学，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多孩子，几年前我离开时，还没有这样多呢。”

小孩儿面露难色，迟疑了好半晌，说：

“知道是知道，我也能告诉你，可你千万不能告诉他是我跟你说的。”

苏白芷愣了一下，心中顿时升起不祥的预感。

她顿了顿，点头：

“这当然没问题，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跟你一样年纪的孩子，这里少说有数百个，就算我想告诉他也不知道你是谁，对不对？”

“你放心告诉我，日后若再碰到，我会好生谢你的。”

小孩想想，感觉也是这个道理，于是把苏白芷拉到了一边，找了个人稍微少些的角落。

他跟做贼似的，压低声音说：

“苏白杨他如今肯定还在习经堂，我听说他们今日天黑之后要在演武场那儿约架，两边都有几十个人，他是大孩子，修为也比很多人都高了，是打架的主力。”

“这会儿你去演武场找，他肯定在的。”

苏白芷脸都白了。

她万万没想到……

自己在九阳宗认识的、跟弟弟年纪相仿的韩成，如今因为导致师尊重伤甚至失踪，已经被关在思过崖里面壁，放出来遥遥无期；

而自己的亲弟弟苏白杨，在家中听父母那意思，似乎还挺乖的，谁知道如今到习经堂一看，居然已经开始学着外头那些混江湖的人，跑去跟同学们约架打架！

这可怎么得了！

苏白芷强行定住心神，勉强拉出一个笑容，对那孩子说：

“多谢你，我会去找他的。”

“你叫什么名字？此事若果真如你所言，明日我带着好吃好玩的来习经堂，送你一份当做感谢。”

那孩子瞪大眼睛，像是见了鬼一样：

“你方才还说不知道我姓名，不能告状的……我走了！不谢！”

说着，他一溜烟就跑远了。

苏白芷分明能很轻松地追上他，但她没有去追，而是呆呆立在原地，陷入深思。

这孩子的表现，不像是怕自己去找习经堂里的教习先生和教头们告状，反倒更像是怕自己跟苏白杨告状。

可是，为什么呢？

难道弟弟现如今已经彻底成了习经堂里的什么恶霸泼皮，随时随地大发淫威，无恶不作？

她按下脑子里纷乱的思绪，逆着人潮，径直往习经堂大门里走去。

…………

演武场也是习经堂的一部分。

想要修行，体魄也是相当重要的，若没有个好底子铺路，经脉瘀堵，连入门都难。

所以家族请了许多教习和教头，前者在大房间里传授功法、开蒙识字，也为孩子们打好符箓阵法等基础知识；后者则是要让学生每日在固定时间练武，打熬出个好身体。

不只是苏家，周边所有的家学族学都是如此。

苏白芷当年同样经历过这个流程，所以找到演武场对她而言没有任何难度。

只不过，演武场的位置在习经堂深处，等她走到时，天色已经彻底变黑，唯有几盏风灯在旁边挂着晃动，映出许多黑黢黢的人影，却完全看不真切。

她听着这双方对峙的场面中似乎有说话声传来，于是屏息凝神，细细听着。

“……你今日欺辱我们的人，难道以为不用付出代价的吗？”

“呵呵，欺辱？你怎么不说他自己先挑事的？既然他都自己把脸伸过来要我打了，不打，我岂不是很亏！”

“少扯那些，你们不就是要抢地盘么，找那么多借口作甚，要打直接打啊，谁输了就认栽呗！”

“嚯，话本看多了是不是，还抢地盘？怎么，最近山下那个劳什子《碎金窟飞闻录》，你也看过啦，不会把自己当做里面那什么天骄了吧？哟哟哟，对了，今日白天被我们教训的人里，还有个女的来着，该不会，她就是被天骄错爱的魔女了吧？”

“再废话，今日老子把你打得满脸开花！”

“……”

突然之间，不知道哪句话没说对，两边领头的直接打了起来，紧接着，便是后头一堆比他们年纪更小的萝卜头纷纷叫嚷，嚎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助阵词，也往前冲。

苏白芷人都傻了。

这什么跟什么啊？

几十个小孩，平均年龄十岁，还搞得像什么帮派争斗似的……这果真是看戏看得脑子不清醒了吧？？？

而且，他们说的那些话本又是什么，现在的孩子怎么懂得比自己还多？

她才不到二十岁，居然油然而生一种想感叹自己老了的错觉。

但是现在并不是在心里说烂话的时候。

苏白芷虽然早已离开习经堂，也数年未归家，可她要是不知道倒也罢了，如今已经发现，又是这演武场里年纪和修为都最大的，这帮孩子若下手没个轻重，真打出什么事情来，她日后心里也过意不去。

她叹了口气，从储物戒中抽出自己的本命剑，腾跃而起。

素白的身影，在只有月光和微弱灯光的夜里尤为显眼，她从天而降，口中呵斥：

“你们在做什么，还不赶紧退开？否则我手里的剑可不认人！”

苏白芷放水放得非常狠，手里劈出的剑光居然都慢悠悠的，落地的位置距离人群十万八千里，从他们百步开外的地方开始划起，等劈到人群里时，足足用了十个呼吸。

但凡不是瞎子聋子傻子，以这些孩子们的身体，无论如何都躲开了。

她本就不想伤人，只是想利用这种比较有威慑力的方式，让这些孩子们停止互殴。

好在，果然有用。

这些孩子一见剑光，以为被习经堂的教习先生或是教头们发现——在他们的认知中，这个时辰能出现在演武场的人，而且还有如此修为，同时具备了解习经堂和厉害的两个条件，肯定不可能是家里长辈，那只能是教习他们了。

在任何地方，大部分孩子都是怕老师的。

修真界也不例外。

这帮孩子们就跟见了鬼似的，看见剑光便哄然散开，纷纷往旁边那些房间里躲去，生怕被先生们抓到现形。

只有被围在中间的那几个领头孩子来不及跑。

没法子，周围的人太多，跑得又慢，他们被堵在中间，直接堵死了。

非要比喻的话……哪怕是能跑三百码的跑车，在晚高峰的路上也只能憋着。

苏白芷飘然落地，顺手还掐诀画了个阵，避免被落下的这帮孩子趁她不注意直接跑路。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她落到中间，没有刻意去寻找自己弟弟的身影，只是面色严肃地扫了所有人一眼：

“听说，要约架是吧？”

“修为没多少，倒是学起山下那些泼皮拉帮结派抢地盘了，苏家的学堂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废物了，十几岁还没有拜入正统山门修行，居然还有时间在这里打架？”

一刻钟后。

苏白芷在对这帮孩子进行了严肃教育之后，挨个清点，记住了姓名和家长是谁，才逐个放他们回家。

到了最后，只剩下了一个人。

她回头，盯着黑漆漆的演武场正中站着的那个孩子。

十四岁的少年人，身材瘦高，恰是抽条长个子的时候，又因为从小练武，少年人的身段显得非常清瘦，但已经有了些大人的模样。

半晌，苏白芷冷声道：

“苏白杨，过来。”

没错，她故意做出这样一副挨个放走、明日挨个清算的样子，就是为了顺理成章地留下自己弟弟。

苏白杨挪着步子，慢慢靠近，完全没了刚刚一口一个“老子弄死你”的狠样，怂头耷脑的。

等他挪着小碎步走到跟前，苏白芷拉着他衣领，低声说：

“数年没见，我在山里苦修，你倒是长了出息，在学堂里都敢约架，还带这么多人，真是好本事！”

“翅膀硬了就跟我说，我去告诉爹娘，让他们把你托付给镖头，或者带你去做生意，让你好好在外面混江湖，这修行也不用继续了，反正也没干点什么正经事，倒不如滚出去干活！”

苏白杨脑袋更低了，几乎快埋到胸口去。

他一开始就认出了来人是自己姐姐。

即便天色很黑，即便姐姐已经跟离家前截然不同，身量高了许多、面容也长得愈发清丽好看，然而血缘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这个人一出现，他就会对她有天然的亲近和熟悉感。

所以，苏白杨早就做好了挨揍挨骂的心理准备。

他的声音跟蚊子叫似的，瓮声瓮气道：

“我知道错了，姐，你别骂我了……你才刚回家，怎么一点过渡都没有，直接开始揍啊……”

苏白芷冷笑着，直接在演武场进行了为期半小时的思想教育。

直到苏白杨彻底被骂蔫吧了，她才结束了教育，拉着弟弟往家里院落方向走去。

路上，一边走，她才一边问起了先前的事情。

“你们为什么打架？我方才听见有人说，外头有个什么飞闻录，还什么天骄和魔女，乱七八糟的，你们这些孩子一天天都在看些什么东西啊？”

苏白杨从刚才那个桀骜不驯的、混的弟，彻底变成了个老老实实的小老弟，姐姐问什么就答什么。

他摇摇头：

“就是他们的人欺负我们的人，打男孩就算了，还欺负女孩，我知道后就要他们到演武场说清楚，要不就直接打一架，打输了的以后被欺负就不能再说什么，这事儿也不稀奇。”

“至于那个什么天骄和魔女……”

苏白杨回忆了一下自己白天听同窗说起的话本，以及想尽各种办法，搞到的全套《碎金窟飞闻录》，怀着一种美好的愿望，想让姐姐听了话本便忘记自己刚才打架的事情，便原原本本地说：

“就是一个很离谱的话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