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诗文赌斗

“怎么个比法?”

“自是比拼诗文。”

见对方上钩,王腾眸中闪过一抹狡黠,“刚才你我二人皆以‘残红’为题落笔,那便以此为赌。”

“你确定?”

夏仁满脸疑惑。

他刚才就发觉,自己在写词的时候,王腾瞄都不瞄一眼,只用鼻孔对着天,一副老子诗文天下第一的模样。

也不知道这膏粱子弟哪来的自信。

“你不敢?”

王腾见夏仁犹豫,直接抛出赌注,“若你赢了,我此后便不再写诗,若你败了……”

顿了顿,他指了指自己的胯下,狞笑着,“就从这里钻过去!”

“这赌注根本就不公平!”

李景轩气的不行。

他虽忌惮安南王府的权势,但这般咄咄逼人,欺辱自家姐夫,他再不出来说几句话,真就白长了胯下的玩意。

“确实不公平。”

夏仁摇头。

“那你待如何?”

王腾上前一步,妄图以势压人。

“赌注一样便可。”

夏仁笑着,指向岔开的双腿。

夏仁的嗓音不卑不亢,众人又是屏息凝神竖着耳朵,俱是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苏家赘婿,竟敢打赌让安南王世子受胯下之辱。

真是胆大包天!

“好!”

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声音,王腾额头青筋暴起。

他自然有他的底气。

半年求学国子监,当然不能让他半吊子的诗文水平提升多少。

但,谁说舞文弄墨就一定要有真才实学?

他可以买,可以抄,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放在哪里都适用!

方才那篇《残红落》,是他早些打听好,让府上的国子监士子们作的。

与他同来金陵的国子监学子中,正有位名动京城的才子,那人所作的诗文,便是国子监祭酒见了也是赞不绝口。

借同窗之手,压制一个乡下来的穷秀才,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想到这里,王腾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

“姐夫,我听说这安南王府上前几日来了群国子监的学子。”

李景轩也是出了名的包打听,金陵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留意到王腾胸有成竹的模样,他便脑袋活络,联想出了一些可能。

“实在不行,趁他们不注意,咱还是撤吧。”

李景轩越想越是心惊,他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姐夫经受胯下之辱。

“你看你,又急。”

看着宛如热锅上蚂蚁般焦躁的李景轩,夏仁笑了笑,到底还是个毛头小子。

说着,他指了指身后,“再说了,现在还走的了吗?”

李景轩顺着夏仁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阶梯口处,站着两名佩刀的卫士。

虎背熊腰,眼神犀利,浑身上下散发着瘆人的煞气。

不小心对上一眼,就让人感到一阵发寒。

“世子亲卫?”

李景轩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嗯,两个六品武夫。”

夏仁不咸不淡道。

“这,这可如何是好……”

“无妨,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夏仁注视着急得直跺脚的李景轩,笑道,“再说了,他这般费尽心思,指不定是作茧自缚。”

李景轩凌乱了,他忽然觉得自家姐夫不是胸有城府,而是脑袋不太好使……

众人翘首以盼,李景轩惴惴不安,夏仁和王腾嘴角同时勾起。

恰在此时,门开了。

“夏公子,小姐邀您入阁一叙!”

丸子头婢女笑颜如花,嗓音清脆,像是碰上了什么喜事。

“不,不可能!”

被邀请的夏仁还没有表示,自恃身份的王腾却惊叫出声。

“一定是我的《残红落》入选了,贱婢,一定是你搞错了!”

只见他失态地往前走去,呵斥着婢女,“我这诗文可是出自国子监……”

“世子大人,慎言!”

一旁的随从赶忙扯了扯王腾的衣袖,生怕其盛怒之下暴露了真相。

士林学子最是厌恶抄诗这种张冠李戴的恶行,何况王腾这种世家子弟本就名声不好。

真要是说漏了嘴,传扬出去,整个安南王府都要被读书人的口水给淹没了。

“可是……”

王腾像是吃了苍蝇般难受,说又说不得,争又争不过。

“拿来,我倒要看看,他一个苏家赘婿,能作出什么佳作来!”

王腾一脸蛮横地夺过少女手中的宣纸,展开来看。

短短几息之间,他的脸色先是因愤懑而涨得通红,旋即转为惊异之色。

紧接着,他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仔仔细细反复查看。

到了最后,更是牙关紧咬,整张脸憋成了难看的猪肝色。

众人见到这一幕,再是看不起那苏家赘婿,也是明了那人确实是靠真才实学赢得了花魁的青睐。

只不过,在场中并没有一人站出来提醒方才由众人见证的赌斗。

真要提醒安南王世子接受胯下之辱?

无人出声。

画舫三楼,一时间安静得有些可怕。

“你,你很好!”

看着一脸风轻云淡的夏仁,王腾最后只在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

随后,他便头也不回,撞开聚集而来的众人,跌跌撞撞地走下了楼梯。

丸子头婢女捡起王腾扔在地上的诗文,眼神疑惑。

仅是片刻未见,那世子大人怎么就像得了癔症似的。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她只管将手中的两张宣纸展开,挨着贴到了展栏上。

“我家小姐认定夏公子的《蝶恋花》最具情思,含蓄深婉,她观之甚是欢喜。”

“诸位才子学士若有异议,可上前观摩讨论。”

此话一出,众人才像是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随即一窝蜂地围了上来。

能轻描淡写胜过王腾有备而来的诗文,又被眼高于顶的花魁这般称赞,这诗文的诱惑力可想而知。

就连唯王腾马首是瞻的赵书铭和孙尚安也不由得侧目。

他俩刚才可是看过王腾的《残红落》,确实是一篇极好的诗文,对仗工整,意境不俗。

就是这样一篇诗文,却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南灼花魁甚至提都没提上一嘴。

可见得那苏家赘婿所作的《蝶恋花》是何等惊艳。

“天涯何处无芳草,天涯何处无芳草。”

一个衣摆上打着补丁的书生念叨着。

“仅此一句,便道尽情思与执念。”

衣冠楚楚的浪荡子长舒了一口气,抬头仰望天空,由衷地赞叹道。

“放下执念,便是海阔天空。”

上了年纪的老秀才嗓音有些嘶哑,不知是感慨,还是自省。

“如此佳作,岂能埋没!”

忽地,有人情绪亢奋,拿出纸笔就要誊抄。

“我记下了,楼下还有小生同窗,我这就传颂出去。”

又有年轻学子面红耳赤,推开宛如门神般守在楼梯口的卫士,手舞足蹈地沿阶而下。

“家师还在府上等候,此等千古名篇,我定要传阅于他!”

文人骚客的分享欲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没有人在乎所谓的安南王世子,也没人关注那场抵上尊严的赌注,甚至作诗人夏仁也被忽略掉了。

众人的眼中只有亲眼得见千古名篇的狂热。

“姐夫,这,这……”

李景轩震惊地嘴巴都快合不上了,只能手抖着,结结巴巴地说着。

片刻的功夫,不可一世的安南王世子负气而走,自恃身份的学子争相查阅。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眼前一脸平静的自家姐夫。

“看样子南灼花魁是不打算抛头露面了。”

夏仁拍了拍李景轩的肩膀,“你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去就来。”

说着,也不管现场狂热的氛围,夏仁往半开的房门走去。

“公子,有请。”

闺门半开,惊鸿一瞥,烛影摇红,香风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