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溃兵之祸

夜色如同浓墨般泼洒在连绵起伏的山林间，三人离开木屋已有数日。

巴伦选择的迁徙路线极为偏僻，几乎都是在人迹罕至的密林和陡峭山脊间穿行。

“前面有个废弃的小屋，今晚我们就在那里过夜。”巴伦的声音在寂静的林中显得有些沉闷，他指了指前方不远处一处被藤蔓和灌木几乎完全掩盖的轮廓。

连续几日的急行军，即使是他，也显露出几分疲态，左肩那道旧伤在潮湿的夜气中隐隐作痛。

芬恩点了点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右手始终不离腰间的剑柄。

艾米则紧跟在他身后，小脸上带着倦容，但眼神却依旧保持着警觉，腰间那把磨砺过的短刀在月光下偶尔会闪过一丝寒光。

当他们拨开最后一层挡路的灌木，那座所谓的“小屋”便出现在眼前——与其说是小屋，不如说是一堆快要散架的腐朽木头，屋顶塌陷了大半，墙壁也歪歪扭扭，散发着一股霉烂和潮湿的气息。

“看来这里已经荒废很久了。”芬恩低声道。

“总比露宿荒野强。”巴伦说着，率先走了进去，用猎刀拨开地上厚厚的落叶和蜘蛛网。

突然，巴伦的动作一顿，他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那是一枚米特兰王国制式皮甲上脱落的铜扣，上面还沾着些许新鲜的泥土。

“不对劲。”巴伦的眉头瞬间锁紧，声音也变得低沉，“这里不久前有人来过，而且……是士兵。”

芬恩和艾米的心也随之提了起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林中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粗鲁的笑骂声，还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和哭泣！

“妈的，这鬼地方，连根毛都搜刮不出来！”

“老大，别急啊，这不还有个小娘们儿嘛！虽然瘦了点，但将就着用还是可以的，嘿嘿嘿……”

“别他妈废话！动作快点！这林子里不太平，拿到东西赶紧走！”一个更粗暴的声音喝道。

巴伦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迅速将芬恩和艾米拉到一堵相对完整的破墙后，压低声音：“是溃兵！看样子人不少，至少七八个！妈的，这些杂碎，比野兽还不如！”

芬恩透过墙壁的缝隙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林间空地上，火光跳动。

八名身着破烂不堪的米特兰王国制式皮甲、脸上带着凶悍和绝望之色的溃兵，正围着一个被捆绑在树上、衣衫不整的年轻女人。

那女人显然是附近某个小村落的村民，此刻正拼命挣扎哭喊，脸上充满了恐惧。

溃兵们则发出阵阵污秽的哄笑，其中一个已经伸手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这些畜生！”芬恩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想要冲出去。

“别冲动！”巴伦一把按住了他，“他们人多，而且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亡命徒，不好对付！我们绕开他们！”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悄悄后撤的时候，负责在外围放哨的一名溃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朝他们藏身的方向喝道：“谁在那里？！”

“妈的，被发现了！”巴伦低咒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芬恩，护住艾米！准备战斗！”

狭路相逢，退无可退，唯有死战！

八名溃兵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野狼般围了上来，看到巴伦高大健壮的身形和手中的猎弓，以及芬恩腰间的长剑，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更加贪婪和残忍的笑容。

“哟，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原来是只老耗子带着两只小耗子！”为首的那个满脸横肉、独眼龙模样的溃兵头子狞笑道，“正好，弟兄们手头正紧，看你们这身行头，应该有点油水！男的杀了，女的……”他的目光在艾米身上贪婪地扫过，发出令人作呕的笑声。

“找死！”巴伦怒吼一声，猎弓瞬间拉满，一支利箭如同闪电般射出！

“噗！”箭矢精准地钉入了那独眼龙溃兵头子的咽喉！

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难以置信地捂着脖子，鲜血从指缝中狂涌而出，身体晃了晃，重重栽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一箭震慑了其余的溃兵，但他们毕竟是战场上滚过来的亡命徒，短暂的惊愕之后，便被更凶残的戾气所取代。

“杀了他！为老大报仇！”一名溃兵咆哮着，挥舞着手中的锈迹战斧冲了上来。

巴伦弃弓拔刀，高大的身影如同山岳般挡在芬恩和艾米身前，手中的猎刀在火光下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寒芒。

他每一刀都简洁而高效，劈、砍、格、挡，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却总能逼退敌人的攻势，甚至在对方的兵器上留下一道道缺口。

他的旧伤在剧烈的搏杀中明显影响了他的发力，但他凭借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和强悍的身体素质，依旧以一敌众，将数名溃兵死死压制。

芬恩也拔出了长剑，他的目标是那些试图从侧翼攻击巴伦的溃兵。

他的剑法虽然因为左肩的限制而无法完全施展，但一年多的苦练早已让他脱胎换骨。

他瞅准一名溃兵挥刀的空当，长剑刺出，精准地扎入了对方持刀的手腕！

“啊！”那溃兵惨叫一声，战刀脱手。

芬恩没有丝毫犹豫，顺势进步，剑锋横扫，在那溃兵惊恐的目光中，割断了他的喉咙。

温热的血液喷溅而出，有几滴溅在了芬恩的脸上。

他微微一怔，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心底涌起——那不是恐惧，也不是单纯的兴奋，而是一种……莫名的躁动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掌控感。

他仿佛能感觉到，随着对方生命的流逝，一股微弱的、混乱的“东西”似乎涌入他的脑海，只有一丝丝阴冷而暴虐的念头，如同细小的电流般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握剑的手更紧了几分，眼神也变得更加冰冷锐利。

这感觉，与当初触摸那流民短刀时的体验有些相似，却又因为是他亲手造成的杀戮而更加直接。

艾米紧握着练习弓，小脸因为紧张而煞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看到一名溃兵绕到了巴伦的身后，正要举起手中的铁矛偷袭，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快速拉弓，一支练习箭矢带着微弱的破空声射出！

虽然箭矢力道不足以穿透皮甲，但正中那溃兵的后脑勺，让他吃痛之下身形一顿，偷袭的动作也慢了半分。

巴伦猛地回身，猎刀带着破风声横斩而出，那名溃兵的头颅应声飞起，腔子里的血如同喷泉般涌出！

然而，溃兵毕竟人多势众，而且悍不畏死。

一名身材异常魁梧的溃兵，趁着巴伦斩杀同伴的间隙，怒吼着挥舞着一柄沉重的狼牙棒，狠狠地砸向巴伦的侧腰！

巴伦察觉到恶风袭来，想要完全避开已然不及，他只能猛地扭转身体，同时用猎刀格挡。

“铛！”一声巨响，火星四溅！

巴伦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虎口剧震，猎刀险些脱手，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了几步，左肩的旧伤被这股冲击力震得剧痛无比，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巴伦大叔！”芬恩看到巴伦遇险，目眦欲裂，他怒吼一声，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名持狼牙棒的溃兵，手中的长剑如同狂风骤雨般攻向对方的下盘。

那名溃兵虽然力大无穷，但下盘不稳，被芬恩这亡命般的打法逼得连连后退。

就在此时，另一名溃兵瞅准机会，从芬恩的左侧，也就是他受伤肩膀的那一侧，挥舞着一柄破烂的短剑，阴险地刺向他的肋下！

芬恩正全力攻击那名持狼牙棒的溃兵，根本来不及回防！眼看那淬着寒光的剑尖就要刺入他的身体——

“铿锵！”

一声刺耳的金属交击声猛然炸响！

芬恩只觉得身侧一股劲风掠过，随即那柄即将刺中他的短剑竟被一股强横的力量硬生生荡开！

他惊愕地回头望去，只见巴伦不知何时已经闪到了他的身侧，那把厚重的猎刀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精准地格开了那致命的一击！

巴伦的脸色因剧烈发力而显得有些涨红，左肩的旧伤处甚至渗出了丝丝血迹，但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却死死地盯住了那个偷袭的溃兵，眼神冰冷得如同万年寒冰。

“小子，战斗的时候，永远别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敌人！”巴伦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以及一丝后怕。

他话音未落，手中的猎刀已经再次挥出，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直接削掉了那名偷袭溃兵握剑的手掌！

“啊——！”那名溃兵发出凄厉的惨叫，鲜血狂喷。

巴伦没有丝毫停顿，反手一刀，干净利落地割断了他的喉咙。

“芬恩！”艾米此刻也冲了过来，她刚才射出一箭后，看到芬恩遇险，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此刻见巴伦化解危机，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小脸上依旧写满了担忧和惊惧。

芬恩看着巴伦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以及他左肩那明显因为强行发力而再次渗血的伤口。

刚才如果不是巴伦及时出手，自己恐怕已经……

巴伦没有理会芬恩复杂的情绪，他喘着粗气，目光如电般扫过剩下的几名溃兵，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一群杂碎……”

他高大的身影再次主动迎上，猎刀翻飞。

剩下的几名溃兵早已被巴伦的凶悍和芬恩的狠厉吓破了胆，此刻更是无心恋战，纷纷怪叫着想要逃窜。

但巴伦岂会给他们机会？

他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追杀着那些溃逃的敌人。

猎刀所过之处，血光迸现，惨叫连连。

芬恩也剑加入了战斗，与巴伦配合，将那些试图逃跑的溃兵一一斩杀。

艾米则用她的练习弓，在远处不断射出箭矢，虽然无法造成致命伤害，却也有效地干扰了敌人的行动，为芬恩和巴伦创造了机会。

当最后一名溃兵被巴伦一刀枭首，浓重的血腥味彻底弥漫了这片小小的林间空地。

巴伦拄着猎刀，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左肩的伤口因为剧烈活动，鲜血已经浸湿了他肩头的兽皮。

他快步走到那具被捆绑的年轻女人身边，割断了她身上的绳索。

那女人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获救后只是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连一句感谢的话都说不出来。

巴伦没有理会她，只是默默地将战场上那些溃兵的尸体拖到一旁，简单地搜刮了一下他们身上是否有任何有用的东西。

除了几块干粮和几个铜板，一无所获。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到芬恩和艾米身边，看着两个孩子，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带着几分疲惫和无奈的语气说道：“看来……我们今晚是别想安生了。这些杂碎的血腥味，很快就会引来真正的野兽。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芬恩那因为刚才的搏杀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庞，以及艾米那依旧紧握着弓、小脸上还残留着惊惧的表情。

最终，他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地、有些笨拙地拍了拍芬恩的肩膀，又揉了揉艾米的头发，声音放缓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们……都没事就好。下次，机灵点。”

芬恩抬起头，看着巴伦那张在火光下显得有些疲惫，却依旧坚毅的脸，以及他左肩那刺目的血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这个沉默寡言、外表冷硬的猎人，在最危险的时刻，总是毫不犹豫地挡在他们身前。

他虽然嘴上刻薄，但那份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关怀，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加真实。

“巴伦大叔……你的伤……”芬恩的声音有些哽咽。

巴伦却只是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老毛病了，死不了。行了，别婆婆妈妈的。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再说。这片林子，越来越不太平了。”

他看了一眼依旧蜷缩在地上、精神恍惚的年轻女人，最终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小块肉干递给她：“吃点东西，然后自己找路回家吧。我们帮不了你更多了。不过，我劝你尽快离开这一带，往西边去，那边或许还安全些。”

那女人闻言，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清明，她接过肉干，颤抖着点了点头，似乎将巴伦的话听了进去。

这或许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而她的遭遇，也让芬恩心中对塔克那类恶霸的恨意更加强烈，他绝不能让艾米也落到这种地步。

说完，他便率先背起自己的行囊和猎弓，又检查了一下芬恩和艾米的装备。

当他看到艾米那把小练习弓的弓弦因为刚才的紧张而有些松脱时，他皱了皱眉，却默默地伸出手，帮她将弓弦重新调整好，动作虽然依旧有些粗鲁。

“芬恩，扶着艾米，我们走。”巴伦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硬。

芬恩点了点头，扶着因为刚才的惊吓而有些腿软的艾米，跟上了巴伦的脚步，消失在更深、更黑暗的森林之中。

身后，是逐渐熄灭的火光和弥漫开来的浓重血腥。

第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