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交易

半掩的窗渗进夜风,纱帘无声翻卷,撩起钟镇野额前几缕黑发。

墙上,那道女人的影子也随之扬起长发。

“你是什么?”

钟镇野开口打破了沉默,声线平稳得像在讨论天气,,但后背早已沁出一层薄汗。

那声音传来的瞬间,他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碾过胸腔,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不是这个问题。”

女声响起,却不知来处,便如同方才一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隔着水幕,又似直接震颤在鼓膜上。

钟镇野笑了笑。

他伸手推了推眼镜——大概是之前他释放、收敛杀意时,拧动眼镜腿的动作太明显,此时让对方产生了误判,女人的影子明显瑟缩了一下。

与此同时,镜片反光的刹那,他瞥见身后的煤油灯正在摇晃。

钟镇野目光一敛。

副本的名字叫《灯》,此前它抽取雷骁影子时,灯也晃了一晃……莫非,这东西的本体,是灯?

那是不是,将身后煤油灯打破就可以……

这个念头刚起,四周温度骤降,呵出的白雾在镜片上结出细霜,就仿佛是对面察觉到了他某种意图,钟镇野不自主地寒毛竖起。

“行,我换个问题。”

他强压下翻涌的寒意,只是重新扭头看向墙上女人的影子,笑道:“你想要什么?或者说,你需要我们做什么,才可以归还雷哥的影子、解除我们的诅咒?”

“……”

女声沉默片刻后,再次响起:“和他,在一起。”

声音在他颅骨内侧响动,钟镇野开始耳鸣、眼前闪过雪花噪点。

他压下了这种不适,眸光微动,追问道:“谁?岺书么?”

“他,不记得我了。”

女声不置可否地低喃,哀思如潮水般漫上来,却似是肯定了钟镇野的话:“找到我,找到我……帮我,和他在一起。”

钟镇野微微蹙眉。

女声说出“和他在一起时”,他后颈汗毛倒竖,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手正在抚摸他的脊椎。

他能感觉到对方此时没有恶意,但仅仅只是外溢的些许情绪,就让他感觉到无比恐怖!

钟镇野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慢慢在屋里踱起了步,影子随着他的移动而偏转,却始终维持着女人的轮廓。

“你是画里那个女人?”

他问道:“我要去哪里找你?”

“跟着,灯。”女声中的情绪更加悲伤了:“跟着灯,找到我……”

随着情绪而来的寒气也更加可怕,钟镇野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有些困难。

他只能深深吸气、勉强保持镇定、微微颔首。

他站的位置恰好让灯光将他的影子拉长至窗边。窗外,正是馥园的大门——白天他曾在这里看见过人影。

现在想来,或许就是这道影子在注视他。

“可以。”

这一瞥不过瞬间,他很快又将目光投向女人影子,勉强维持着自己声线的沉着:“这件事,我们会帮你去做,现在,该展示你的诚意了。”

“诅咒……不能解。”

谈到这个,女声中的悲伤与温柔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幽深的寒意:“你,不可信……但影子,还给你。”

钟镇野瞳孔微动。

其实这个结果,他猜到了。

解除诅咒是通关副本的任务,怎么可能这么简单解除,但无论如何,也算是找到方向了。

就在这时,压力骤然消散!

钟镇野突然失去了对抗的东西,身子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他急促地喘息着,这才发现指甲早已深深掐入掌心。

紧接着,他忽然生出了一种怪异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这具身体很“拥挤”?

仿佛,自己的躯壳里被塞进了某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再抬头时,却发现投在墙上的影子不再是女人轮廓,而是变回了自己的身影轮廓,只是颜色似乎要比正常的影子更浓郁几分,是更加纯粹且浓烈的黑色。

“是雷哥的影子,被塞到我的影子里了么?”钟镇野伸手抚过自己胸膛,这一瞬间,他甚至有种想把自己开膛破肚的冲动,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解除拥挤感。

就好像一个人穿了件码数过小的衬衫,会下意识想把扣子解开。

“你还在么?”钟镇野试探地问了一声。

再无回应。

这也意味着,交易达成。

“那么……祝我们,合作愉快。”他不再多说,只是擦去了额角的冷汗,对着面前自己的影子,按江湖礼节拱了拱手,声音低沉而清晰。

与此同时,一行血字终于在眼前浮现。

【剧情推进进度更新,当前进度30%】

……

钟镇野赶回房间时,雷骁已被汪好平放在了地毯上。

他的状况令人心惊。

他仍活着,胸口微弱起伏,可瞳孔几乎涣散成一片灰雾,呼吸更是轻得如同游丝,那蜡黄的面色衬着惨白的唇,整个人像具被抽空生气的蜡像。

汪好跪在他身侧,双手交叠在他胸口有节奏地按压,额前碎发早被汗水浸透。

“钟镇野!”

见钟镇野推门而入,汪好眼底骤然亮起希冀的火光:“我看到剧情进度更新了!情况怎么样?!”

钟镇野刚要开口,突然按住自己胸口闷哼一声。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翻搅,低头时,只见自己的影子突然扭曲蠕动起来,一团浓墨般的黑影从边缘分裂而出,箭一般射向雷骁身下!

“这是……”

汪好的惊呼卡在喉咙里,她眼睁睁看着那团黑影渗入雷骁后背,而钟镇野的影子颜色顿时淡了几分,像是被水稀释的墨汁。

“嗬——!”

雷骁猛地弹坐起来,像溺水者浮出水面般剧烈喘息。

涣散的瞳孔重新凝聚,蜡黄脸色渐渐渗出血色,他弓着背用力咳嗽起来,喉间发出破风箱似的抽气声。

“草……”他哑着嗓子骂出半个音,随即被新一轮咳嗽打断。

汪好直接瘫软在地,丝绸旗袍后背湿透一片。

她胡乱抹了把额头的汗,突然笑出声:“雷哥你这命硬的,阎王爷都不敢收。”

“那可不,也不知道雷哥是倒霉还是幸运。”

钟镇野见雷骁恢复,也是大松了口气,笑道:“上回副本里断了手,这次连影子都被抽了,结果嘿,没事。”

“闭嘴……”

雷骁哑着嗓子骂,结果又呛出一串咳嗽。

钟镇野笑着上前单膝跪地,一手扶着他后背,一手递过茶杯。

温水入喉,雷骁终于缓过劲来,抬头时眼神已经清明:“刚刚,发生了啥?”

钟镇野他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

“我大概是见到诅咒的源头了。”

他一开口,另两个便立即安静了下来。

事情本身不复杂,钟镇野三言两语交代了经过,却也还是令两人听得寒毛倒竖。

“得亏是你。”

雷骁抽着冷气道:“要换成我和汪好,还真不一定能逼着那个恐怖玩意儿达成交易。”

“别说这些了。”钟镇野轻声道:“咱们先想想,那个‘跟着灯’,到底是什么意思吧。”

汪好若有所思,她转头看向窗外,暮色中已有零星的灯火亮起,像散落的星子浮在紫藤花架间。

“等雷哥能走动了……”她捻着发梢若有所思:“咱们先去你刚刚说的杂物间看看?”

雷骁撑着茶几站起来,他活动了下脖颈,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现在就能走。”

话音未落就被咳嗽震得晃了晃,钟镇野眼疾手快,扶住了他胳膊。

“不急。”

他笑道:“别忘了,凌晨还有诅咒,咱们不能空坐着,最好作些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