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大哥,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
陈天宇的语气依旧沉稳。
“但是,我想请你们回想一下。
五年前,抗战刚刚胜利,国内局势尚不明朗,我力排众议,劝说全家变卖在内地的部分产业,举家迁至香江。
当时,家中和今天一样,同样充满了疑虑和反对的声音。
当时我建议家里抓住时机,用贷款购置了几艘货轮,大力发展进出口贸易和航运生意。
那一次,我的决定错了吗?我们陈家是不是因此躲过了后续的许多风波,并且在香江站稳了脚跟,生意蒸蒸日上,远超从前?”
陈天河的脸色变了几变,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反驳。
“那时候的情况和现在完全不同!你劝我们做的事情,和现在你打算做的事情,根本就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他努力组织着言辞,试图削弱陈天宇论据的说服力:
“那个时候,有英难干妈的关系在,我们陈家在进出口业务上,多多少少都能分到一杯羹,生意自然是顺风顺水!”
陈天宇听着大哥的辩解,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嗤笑。
他知道,大哥的这番话,代表了家族中很多人的看法。
他们将过去的成功,更多地归功于外部的“关系”和“运气”,而忽略了审时度势、抓住机遇的战略眼光。
“大哥,你既然也知道那时候和现在不同了,”陈天宇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锋芒。
“那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国内形势已经大不同了,过去我们做进出口业务能够靠着二姐的关系起家,但是现在还能吗?
现如今的内地已然‘换了人间’,我现在可以肯定地说,二姐的关系现在已经成为我们做内地进出口贸易的绊脚石。
这也是我之前建议二姐是时候辞了保镖工作的重要原因!”
书房内的空气,因陈天宇那番直指问题核心的剖析而愈发沉重。
陈天宇见父亲沉默不语,语气决绝道:
“父亲,我们陈家,现在是真正到了需要做出抉择的时刻了。
您别看现在从内地跑了不少富豪过来,但那些真正有些底蕴和长远眼光的家族,哪一个不是在小心翼翼地两边下注,为家族的未来寻求多种可能?
我们家,至少也应该派出一个人,去北都那边下注。
而我,是陈家现目前最好的选择!”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重锤敲在陈子瑞和陈天河的心上。
陈天河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弟弟的话语如同层层剥笋,将现实的残酷与必要性展露无遗,让他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言辞。
他先前激烈的反对,在弟弟冷静而富有远见的分析面前,显得有些站不住脚。
陈子瑞长长地叹了口气,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神色复杂。
他知道,小儿子说得句句在理。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他又何尝不懂?
只是,北都之行,前途未卜,风险难料。
他膝下三房,保国已经为国捐躯,如今只剩下天宇一个男丁,他怎能不忧心忡忡?
“天宇,”陈子瑞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不易察觉的恳求。
“你说的道理,为父明白。可是……你难道就不能稍微再等一等吗?
哪怕只是等个一年半载,等到那边的局势再明朗一些,我们看得更清楚一些,再做决定,岂不是更稳妥?”
陈天宇摇了摇头。
“父亲,时不我待啊!
等到局势完全明朗的时候,一切就都晚了。
现在国内的航空工业几乎可以说是一片空白,百废待兴。
我在美国设计的那款‘XT-88’初级教练机,在这个时候拿过去,还能算是一份拿得出手的见面礼,能体现出我的价值和诚意。”
“可一旦我们错过了这个窗口期,”
陈天宇加重了语气。
“再等几年,等北都在苏联的扶持下,把航空工业体系初步建立起来。
我所掌握的这些技术,价值就会大打折扣。
到时候,我们就算想再挤进去,恐怕人家也不会给我们留下什么像样的位置了。”
他看着父亲和大哥,一字一句地说道:
“现在我们主动找上门,带着技术和资金,可以说是‘雪中送炭’!
或者用老话讲,是‘烧冷灶’,主动权还掌握在我们手里一部分。
若是等到将来,人家已经炉火兴旺,我们再去,充其量也就是‘锦上添花’。
能不能被允许上桌分一块蛋糕,恐怕就要看别人的脸色了。
其中的差别,父亲和大哥应该比我更清楚。”
这番话,如同拨云见日,让陈子瑞原本摇摆不定的心思,渐渐清晰起来。
他深知小儿子所言非虚。商场如战场,时机的重要性,他再清楚不过。
他再次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手指无意识地在红木书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细微的“笃笃”声。
书房内,一时间只有他细微的敲击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许久,陈子瑞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炬,锁定了陈天宇,沉声说道:
“好!天宇,既然你心意已决,为父也不再强行阻拦你。
你去北都投资航空产业这件事,我原则上同意了。”
听到父亲松口,陈天宇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
“但是,”陈子瑞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你怎么去,什么时候去,具体的章程,必须由我说了算!
这件事非同小可,不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北都那边,我还有一些老关系,多少也能说得上话。
我会亲自出面,探探他们的口风和条件。
这件事,必须稳妥安排,确保你的人身安全和投资的初步可行性。”
陈天宇点了点头:“儿子明白,一切听凭父亲安排。”
他知道,父亲这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
“在我与北都方面接洽妥当,为你铺好路之前,”陈子瑞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但语气依旧不容商量。
“你,就老老实实地给我在家待着,哪里也不许去!
还有,家里的安排,你也必须配合。
趁着这段时间,给我好好地相亲!
争取在你动身去北都之前,先娶上一房媳妇,为我们陈家留下一脉香火。
这是底线,没有商量的余地!”
对于这一点,陈天宇虽然心中略有无奈,但也知道这是父亲最大的让步和最深的期盼。
他点了点头:“是,父亲。”
见陈天宇答应下来,陈子瑞的神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他又补充道:
“你尽快把你那款教练机的相关文件准备一份,越详尽越好。
这些东西,是我与北都方面谈判的筹码,也是他们评估你这个人价值的关键。”
叮嘱完陈天宇,陈子瑞的目光转向了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陈英难,语气虽然依旧严肃,但已不复先前的凌厉:
“英难,天宇之前劝你的话,你也听到了。
现在家里做了这个决定,你那个保镖的工作,也是时候该辞了。
不要再有什么顾虑,尽快处理好。”
陈英难闻言,心中百感交集。
她点了点头,声音有些低沉:“是,父亲,女儿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