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栀的口吃,是初二那年突然染上的病。
英语课上轮到她朗读课文时,粉笔灰正簌簌落在第三排课桌。窗外的蝉鸣忽远忽近,当念到“forever”这个词时,舌尖仿佛被黏稠的蜜糖裹住。嘲笑声像爆开的汽水罐,前排男生捏着嗓子学她:“F、F、Forever——”
那天放学后,值日生的扫帚划过瓷砖的声响格外刺耳。林栀缩在教室后排,把脸埋进《飞鸟集》的扉页间。泰戈尔的诗句在泪水中晕成墨色的小鱼,直到走廊传来书包砸在铁皮柜上的闷响。
“就你们欺负她?”
沈淮舟的声音裹着冰碴。林栀抬头时,正看见他单手拎着那个男生的衣领按在墙上,校服袖口卷到手肘,小臂上那道旧疤泛着狰狞的红。夕阳从窗外斜劈进来,将他睫毛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能接住她摇摇欲坠的眼泪。
混混们围上来时像一群鬣狗。有人踹翻水桶,脏水漫过林栀的白球鞋。她张嘴想喊“淮舟哥哥”,却只能发出幼猫似的呜咽。沈淮舟转身将她护在墙角,温热的手掌盖住她眼睛:“数到一百再睁眼。”
黑暗中有重物坠地的闷哼,有玻璃碎裂的脆响,有谁的指甲划过黑板。林栀的睫毛在他掌心颤抖,数到七十三下时,忽然尝到铁锈味——他指缝漏进的血珠,正沿着她鼻梁缓缓爬行。
教导主任的呵斥声刺破黄昏时,沈淮舟的额头正在滴血。那道伤口像斜挂在眉峰的月牙,林栀踮脚用创可贴去盖,眼泪却把胶布浸得翘起边角。
“再哭就真破相了。”他弓着背迁就她的身高,语气还带着笑,“以后娶不到媳妇怎么办?”
林栀抽噎着把最后一张创可贴拍在他下巴:“我、我嫁你!”
蝉鸣忽然静了一瞬。沈淮舟愣怔的表情倒映在她泪眼里,竟比伤口还要鲜红。直到医务室的碘酒气息追上来,他才揉乱她的刘海:“小栀子要快点长大啊。”
后来林栀总在深夜盯着天花板复诵这句话。她偷偷剪下沈淮舟学生证上的照片,贴在单词本里“forever”旁边。那个雨天他翻墙送来的青梅糖罐,成了她练习口语的秘密听众——每说完一段完整的话,就往罐里投一颗青梅核。
三个月后的黄昏,当她把第99颗梅核投入玻璃罐时,终于对着晚霞完整说出:“沈淮舟,等等我。”
而沈淮舟永远不会告诉她,那天打架时他故意迎上对方砸来的椅子。就像他不会解释,为何要把林栀贴得歪歪扭扭的创可贴藏在铁皮盒里,连同她当年那本划满“正”字的《飞鸟集》。
婚礼播放童年影像时,沈母特意定格在这一幕: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弯着腰,少女踮脚为他贴着创可贴,窗外火烧云把两人影子熔成琥珀。林栀隔着头纱抚摸他额角淡去的疤,突然想起十八岁那个雨夜,他醉酒后伏在她肩头呢喃:“其实我早听见了...你说要嫁我时,我心跳得比打架还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