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当为尧舜

弘皙的手段和话语惊得在场的人都是一愣，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胤祥兴奋地挥舞一下拳头，心想自己这个大侄子还真有一套！

这一个月来，对这帮混不吝的官员，抓不能抓，杀不能杀，要顾及民意还要防止八爷党的人找茬，康熙的态度还暧昧不清，别提查得有多难了。

现在弘皙这么一闹，别的不说，起码是出了口心中的恶气啊！

更重要的是，刚刚阿克敦哭穷的那些假话也不攻自破，再也没了赖账的筹码。

雍正却开口道：“大阿哥，你这干得也有点太过了，他们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如此戏弄，传出去如何跟圣上和朝廷交代？”

唱完了红脸，他又对已经吐得苦胆都快出来的宋有忠和阿克敦等人说道：“你们且换个地方重新议事，擦洗后换身衣服再等问话！”

说完起身就往后院走去。

背对众人的瞬间，雍正才翘起嘴角，压也压不住。

弘皙心领神会，和胤祥一同跟上去。

阿克敦等人在原地心情复杂，心理和生理几乎都要破防了。

这弘皙怎么回事？他不是来保我们的吗？

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想骂娘都不知道骂谁的娘好了。

到了后堂，胤祥开心道：“弘皙，我的好大侄，你这下干得好啊！”

“那帮狗奴才，总是一个个的装穷，说什么吃糠喝稀，现在终于是露底了。”

“四哥，单单这一条，就能定他们一个欺瞒皇差的罪过，我立刻就派人到这帮奴才家里搜上一搜！”

雍正说道：“胡闹！眼下还不是抄家的时候，还有更大的事要办呢！”

正巧，这时雍正身边的贴身太监苏培盛走了进来。

“王爷，刚刚刑部来人，说是那个案犯李三哥已经押解到京了。”

雍正点点头，挥手让他下去，又说道：“依我看，李三哥呃民变的问题不处理好，后面的事才难办。”

漕帮在这个时候还没形成规模，但已经拉帮结派，但因为人数众多，始终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李三哥是京城漕帮的头子，这回殴打在京官员，笞杖徒流死，起码要从徒开始，甚至免不了一个死罪。

但外面那么多漕工和老百姓肯定会不满，所以不管是太子党、官员的尊严，还是那么大规模的漕帮团体，都要找到一个平衡点。

必然有一方的利益要牺牲，但牺牲谁更有性价比呢？

眼下雍正的意思，就是要牺牲那些漕帮百姓，对这些太子党的人先缓缓而治，毕竟他眼下也得收拾人心，为将来夺嫡做准备。

这也是戴铎给他的建议。

胤祥也猜到了雍正心思：“四哥，那你的意思是先审李三哥，再收拾这些鸟贪官？”

雍正点点头：“嗯，这案子之所以拖了那么多天，就是这李三哥迟迟不到案，如今终于是有了个机会……”

此时弘皙忽然开口说道：“四叔，你好糊涂！”

雍正和胤祥一愣：“什么？”

弘皙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四叔，我担着被猜忌的风险，要跟您来办案，刚刚又亲自在茶里添东西，毒了那帮玩意儿，为的是什么？”

“为的就是要您可以放开手脚，对着这些国家蠹虫开战！”

“刚刚得罪他们的是我，何况肃清吏治，打击贪腐是大功一件，您怕什么？”

雍正皱眉，问道：“话虽如此，可你之前不还是说这次若是查得太过分，容易影响汗阿玛的名声，引起圣心不悦吗？”

弘皙笑着摇摇头：“四叔，此一时彼一时啊，如果没有我在，太子党的人要是被逼得狗急跳墙，会把很多不光彩的事，尤其涉及汗玛法的事抖出来，这样才会损害圣上圣名。”

“汗玛法本来担心你不知道收敛，像以前的于成龙或者明朝的海瑞那样，不顾君父圣明，只懂办死案子，那些人又不知死活进退，事情当然不好办了。”

“可有我现在是太子党的念想，他们看到我和您一起办案，就不会想到牵连我。”

“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不顾及我，也总要顾及我那在咸安宫的阿玛，很多见不得光的事就不会说出口。”

“所以四叔，太子党是我得罪的，我也可以去为你遮风挡雨，咱们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好好清理一下吏治有何不可？”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满朝文武都盯着咱们，您现在有机会动手又不彻底查，糊弄谁呢？”

弘皙的言辞恳切，甚至有几分大义凛然的意思。

胤祥大感佩服，他是万万没想到，弘皙竟然能有这样顾全大局的胆略。

虽然这里弘皙是年龄最小的，可他此时的形象却一下高大不少。

雍正却沉默了起来。

按弘皙这个说法，他是下定决心要大义灭亲，把太子党旧人给得罪死了，这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雍正问道：“大阿哥，四叔有句话要问你……”

弘皙抢先说道：“四叔，你是否想问，无利不起早，我这么搞到底有什么好处，对吧？”

雍正又不说话了，算是默认。

弘皙轻叹一气，说道：“四叔，十三叔，不瞒你们说，阿玛刚被废的时候，我也是天天做梦，想着何日汗玛法能回心转意，复位阿玛的太子之位，我也能继续做东宫嫡子的美梦。”

这话合情合理，雍正和胤祥不得不认可。

弘皙又说道：“但两年过去，我也想明白了，阿玛可能不会再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我闲极无聊，便开始三省吾身，读了很多书，想起很多汗玛法跟我说过的话。”

“其中一句我印象最深，二位叔叔知道是哪一句吗？”

雍正和胤祥均是迷茫地摇了摇头。

弘皙说道：“汗玛法说，他最怕的就是明太祖朱元璋的一句话：自古胡人无百年之运。”

此话一出，哪怕是胤祥这样上过战场的人也吓得打了个寒颤，雍正也面露不安之色。

幸好此时仓场衙门因为弘皙刚刚的催吐乱成一锅粥，无人到这偏僻的后堂。

雍正说道：“大阿哥，慎言啊！你这话未免太危言耸听……”

弘皙则说道：“四叔！我之前和你说过，这案子背后牵涉圣心，但圣心亦有两层深意。”

“汗玛法担心自己的百年名声是一层，但另一层是他更害怕的是我大清国运难以延长！”

此时鞑清入关开国已经八十余年，以史为鉴，外来异族统治中原，算上蒙元、北魏还有五胡乱华那些乱七八糟的胡人王朝，没有一个国祚超过百年。

康熙为何玩了命地搞文字狱，为何玩了命地搞自己的文治武功，证明鞑清天命？就是因为自卑自己的胡人身份，先天不足啊！

但他眼下到了晚年，最绝望的就是发现之前为了搞钱来支持他的文治武功，鞑清的吏治腐败已经到了不忍细看的程度，九子夺嫡更是险象环生……

弘皙继续说道：“汗玛法现在要的，是一个能够忠心于他，能保全他万世之名，同时还能革新吏治，让大清国祚绵长的人！”

“四叔，你还不明白吗？”

雍正此刻脑子是真的开始热血上涌，手中的佛珠都差点被他给捏碎了。

“大阿哥，你……”

弘皙盯着雍正：“四叔，汗玛法是盼着你当为尧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