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陈家的来了。

姜梨喝了避子汤,心里踏实许多,也不急着回去,一个人逛到了南楼花街,白天恩客们来不了这么早,夹道的门面都关着。

下午这条街就自发形成了二手物件,假古董,假字画,绝版绘本流通的黑市。

一些官府不让卖的稀罕货,运气好了也能碰上。

姜梨的《金簪记》眼看着快要用完了,不补上几本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找了个话本摊子逛了几圈,最终相中了一本《云梦图》,一本《绝嗣将军专宠娇娘》也都和她之前买的那本《金簪记》似的被人看得卷了边,价格很便宜。姜梨交了钱,想了想,又搭着买了一本《四书章句集注》揣在怀里。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两匹高头大马踏着青石板飞奔而至。书摊老板动作熟练地捡起地上铺着大块毛毡的两个角一提,一兜,一系,再把另外两个角一对折,刚刚的书摊就变成了一个装满书的大包裹。

难怪她从这个摊子买的书全都皱皱巴巴的,这么粗暴的收摊方法,不皱就怪了。

“您这就收摊了?”

“收了收了,陈家的来了。”

“哪个陈家的?陈家的来了和你收摊有什么关系?”

姜梨拉着老板的胳膊打听,老板有点不耐烦,见她是常客才压着脾气解释:

“陈家那个庶出的二公子来了,这条街都是他的,我们这些摆摊的全都是借人家的地方,主家来了还不收摊,等着人家掀摊子,抽嘴巴吗?”

马车从姜梨身边飞驰而过,姜梨赶紧往边上挪了挪,书摊老板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姜梨回头朝着马车方向望了望,转身要走的时候,身后传来马儿被勒住缰绳的嘶鸣声,和马蹄错落声,有人小跑过来,朝她喊:

“姑娘!请留步!”

姜梨装听不见,闷头往前走。

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喘着粗气跑到了姜梨面前,“姑娘,请留步,我家少爷请你上马车说话。”

姜梨警惕的上下打量眼前的小厮,刚要说出拒绝的话。

身后的马车里,一把折扇挑开车帘子。

陈清言伸出头来:

“姑娘可是施家的丫鬟?我是施少爷的友人,我正要去施府,顺路带姑娘一程,到车上来说话。”

姜梨回头瞪着陈清言仔细分辨了半晌,像是想起来了似的。

微微弯了弯膝盖,“奴婢谢陈二少好意,这不合规矩,陈二少金尊玉贵,奴婢身份低贱,又染了风寒,怕弄脏了您的马车,过了病气给贵人。”

陈清言懒得在大街上跟一个丫鬟废话,摆了摆手里的折扇,姜梨被陈家小厮推得一个踉跄,扭扭捏捏踩上了马车梯子,刚迈了一步,就被推了进去,“噗通”一声跪在了陈清言面前。

怀里三本书一包药朝着陈清言飞了过去。

陈清言低头看了看书名,越过两个令人羞臊的知名画本,视线落在了《四书章句集注》上,半晌才问:“姑娘你这是要考科举?”

姜梨羞红了脸,否认:“不是的,咳咳,是少夫人在院子里开了女学书院,教我们几个丫鬟读书认字,奴婢今儿个路过书摊想着买几本回去,也许等少夫人身体恢复了,还愿意教奴婢。”

“你是意侬的丫鬟?那你可认识字?”

姜梨摇摇头,又点点头,嗫嚅着回答:“认识一点,认得不多。”

“那这两本写的什么内容,你可知道?”

“奴婢不知。”

姜梨红着脸捡起三本书和中药包,抱在怀里,整个人缩成一小团,跪在车厢里,头也不抬,闭上眼休息。

陈清言哑然,看来是知道的,字不认识,画还不会看么?

这三本只怕只有刚刚那本是为了少夫人,这两本却不知是为了谁买的。

“你不必如此怕我,不会把你怎样,就是想问你两句话,在大街上不方便,才让下人对姑娘无礼。

你抬起头来回话。我又不是你主子,用不着这么跪我。”

啧,真烦。

姜梨慢慢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蓄势待发,楚楚可怜的表情,瑟缩的肩膀,一看就是被吓坏了,活脱脱像是被从母兔子身子底下抓出来的小奶兔,懵懂胆小,脆弱可欺。

陈清言昨天匆匆扫了一眼,就记住了这小丫鬟,她有一双灵动好看小鹿一样的眸子,掩藏在厚重冬衣下的身材玲珑有致,在一众丫鬟婆子里,显得尤为扎眼。

离近了仔细看,这小丫鬟长得眉目清秀,像夏天的桃子,多汁,待人采撷。

“我昨天好像见过你,你是不是在正厅里拿着托盘的那个?”

“回陈二少,是奴婢。”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咳咳,姜梨。”

姜梨?竟然是她?

难怪咳得这样重,昨儿个那么冷的天跳进冰水里,今天竟然还能自己出门来买药?

陈清言多了几分耐心,语气也比先前缓和许多:

“听说是你救了施家少夫人。”

“回陈二少,是奴婢。”

姜梨还记得翠柳夜里和她说过的八卦,如今也算是得到了印证。

施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第一句就打听乐意侬,语气和表情也都不似前面的稀松随意,证明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问题,他在意的是乐意侬。

“没想到你这样一个柔弱的姑娘竟是个忠仆,你家少奶奶平日里待你不薄吧?”

嗯,不薄,打的可重了。

姜梨没有虚伪的说假话,而是绕开了这个问题,毕竟假话很容易被戳穿:

“照顾好少夫人和小少爷,是奴婢的职责。”才说了一句,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姜梨的眼眶涌出来,姜梨用袖子蹭了一下脸,委屈的嘴角哆嗦着向下压着,“昨天都怪奴婢不在少夫人身边,没能第一时间救下少夫人,让少夫人在鬼门关走一遭,受了那样的罪,呜呜……”

姜梨不敢哭得太大声,又无比自责,越哭脑袋越低,又一头磕到了地上,将整个脸都埋在自己臂弯里,看着像是极度伤心,又有点像是趁机休息。

“你起来坐,别总跪着。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陈清言看烦了姜梨这幅小家子做派,直接上手去拽姜梨的胳膊,把人从地上拽到了座位上。

姜梨才哭过的眼眸像清泉洗过一样亮晶晶的透着单纯闪着善良的光,缓慢地眨巴着,好像对任何人都不设防,又什么都害怕似的。

嘶,这丫鬟也算得上样貌拔尖儿,看着姜梨,陈清言的思绪开始跑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