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辰雾遮天,阴雨绵绵。
风欲静而树不止,东璃郡城,似乎来了一些陌生的面孔。
一个男人在独行,牵着一匹黑骏马。
斗笠,蓑衣,腰挎绣春刀。
他来到东璃仙坊,寻到了此间最大的客栈,名‘遏金栈’
“四两牛羊肉,十斤梅子烈酒。”
他将腰间绣春刀轻放在桌上,唤来小厮,声音铿锵如雷,沉稳道。
男人余光瞥向右边桌位。
那是一群儒生,少说得有二十余人,皆是身着白袍,腰间挂着太阳玉佩。
这些儒生大多容貌稚嫩,唯有数人是老生,想来是领头的师长,他们是从东阳郡的‘逐日书院’而来。
此时此刻,遏金栈很安静,所有堂客正在聚精会神的听着一人说话。
不知从哪里而来的江湖说书人,他正在大堂中央,声嘶力竭,手脚并用,声情并茂的演讲。
“一指灭吐炁,二指断灵桥,三指破玄藏,四指摄元神,五指斩红尘,六指……呵呵呵,若是叫南宫问秋施展而出,那便是仙手杀招,天人之下,我自无敌!”
说到最后八字,这江湖说客激动的直接站在桌子上,声音高亢,右手并双指高举,简直要将嗓子眼给喊出来了。
“这天都教的《六脉神劫》,当真有如此厉害?吹出来的吧!”有道人听言,语气有些不屑的说道。
“道长若不信,试试便是。”
“我怎么试?”
“那南宫问秋,就在十万莽山深处,道长找她去啊!”
“斩了她,道长明日便扬名四海天下。”
“哈哈哈。”众人一阵发笑,那道人面色一热,狠狠甩袖,仓皇离开了。
那可是南宫问秋,名震大胤的宗师级人物,岂是他能触及的层次。
此刻,逐日书院一行人中,有一少年儒生眉头一皱,起身缓缓开口道:“那《六脉神劫》,我看也未必无敌。”
“小兄弟是?”说书人挑眉道。
“逐日书院,江青书。”江青书抱拳道。
“喔?”说书人闻言,眯着眼睛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江家剑冢,帝城七绝之一‘江青城’的族弟,这就不奇怪了。”
“是又如何,族兄的剑,天下第二快,而南宫问秋的《六脉神劫》乃蓄势神通,待她未施展而出之际,族兄的杀剑已至,定然能一招破局!”江青书凌然正色道。
“青书,坐下。”逐日书院一行人中,中年师长皱眉道。
“哼!”江青书目光凌厉,冷哼了一声。
那说书人听言,只是笑了笑,倒也没找出什么话来反驳。
春分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天外逐渐破晓,阴霾消失,逐日书院一行人,立即走出门外。
那蓑衣斗笠,腰挂绣春刀的男人,也起身走了出去。
山野外,他们向东而去,看起来是上阴学宫的方向,走了片刻,那为首的中年先生便是负手站定,他回首瞧去,朝林中空处道:“足下跟着我等,意欲何为?”
闻言,所有儒生皆是一怔。
那郁郁葱葱的树林深处,腰挂绣春刀的中年男子徐徐显出身来,他左手扶着绣春刀柄,右手将头上的斗笠缓缓摘下。
是个面容沧桑的中年男子,发须微白,他嘴角带笑道:“袁师,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袁师定睛一瞧,瞳孔一缩,意外道:“沈大人,你怎么来东璃了!”
沈从云踱步而来,步伐灵动,未曾在身后的潮湿的地上留下任何脚印,笑道:“袁师莫要误会了,在下并非是在跟踪你们,只是恰巧同路,此番我也要去上阴。”
“原来如此。”袁师笑着点头,应声道:“不过,沈大人的轻功倒是越来越精妙了,踏水无痕,若非大人主动露出破绽,怕是到了梅山脚下,我都发现不了你。”
“哈哈哈,干我们这一行,除了轻功,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神通了。”沈从云笑着,摇了摇头。
对这位突然出现的男人,逐日书院的学生们都很惊愕。
北镇抚司,沈从云,帝都龙城的锦衣卫。
这位大人名头可是不小,曾破了许多疑云奇案,常在嘉光皇帝座下行事,他来东璃作甚,莫不是这里有什么‘大案子’。
且说这逐日书院的袁师,号称逐日第三夫子,当年帝都龙城进京赶考,与沈从云结识,曾一起破获过一桩奇案,因此有了交情。
众人朝梅山而去,路上随意聊着。
“倒也是赶巧了,正是阴阳学辩,新儒问道,我这粗人也可旁观,学习一番。”沈从云笑道。
逐日和上阴,乃是隍龙十八郡内,最富盛名的两个书院学宫。
据大胤朝的一些学士考证,这两家的道论,很有可能在近古时代是一家,皆是出自‘阴阳文院’,当然,这两家的祖爷并不承认,甚至因此结下间隙,常常论道辩论,要争个高下。
这传统持续了数百年,因为曾经有一次,两位大儒争得面耳赤红,当堂打了起来,毁了方圆数百里地。
因此,当年的朝廷便介入了进来,之后便只让新儒论道了。
这一次,论道之所,便选在了梅山,这也是逐日书院来东璃郡的目的。
“沈大人说笑了,新儒问道之言,听听便可,当不得真。”袁师道。
沈从云默然不语,数息后又道:“袁师今年可有几成把握,在下可是听说了,荀夫子亲传了一位十四先生,是那武安王的义子,衍文神童徐阎。”
“武安王的义子不错,是位儒才,不过今年上阴,必输无疑。”
袁师自信的说着,余光瞥至身旁的一位少女,她容貌虽稚嫩,但眉宇间却英气十足,眼神锐利如剑。
不多时,他们便行至梅山脚下。
上阴学宫早早便在山门前,派人在此迎接,是学宫的那位五先生秋云霁,后者瞧见队伍中的蓑衣男子后,神色微微一怔。
秋云霁瞥了眼沈丛云,面不改色道:“诸位道友,请随我来。”
刚入梅山谷内,走到学宫门前。
自梅山巅上,便传来了阵阵闷雷之声,只见那里乌云密布,在高天之上,似乎还隐约有古老的衍文若隐若现。
“这是?”袁师神色略惊,问道。
“夫子在问道,解一篇古衍道书,诸位不必心惊。”秋云霁连忙开口说道。
“那是什么古衍文,竟能引动天地异象?”沈从云显得很意外,摸着下巴,目光直视梅山之巅。
众人皆是默然不语,别说沈从云了,就是这位逐日书院的第三夫子,也识不得那些衍文,袁师眉头紧锁,法眼凝神望去,他正尝试解读那些衍文,但只稍微瞧了数息,他的识海便宛如要裂开了一般,这让他惊惧不已,急忙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