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又闻敲门声

“连姓也没有？”

崔青知道很多人都没有名字，但穷得连姓都不知道的实属少见。

他轻叹一声，道：“你们以后可以随时过来，我可以教你们读书写字，若能写写画画，长大了也有用得着的地方。”

三人顿时眼睛发亮，一撮毛惊喜道：“真的么，先生真是好人呐。”

“我们可以读书喽，我们可以读书喽。”青青欢喜道。

刚刚被取名为大志的黑娃揉了揉鼻子道：“平时他们都不把我们当人，看到我们非打即骂，还朝我们丢东西，只要先生对我们好，把我们当人看。”

崔青黯然。

穷人惨，穷人的孩子更惨。

他板起面孔，严肃道：“无论别人怎么看你们，首先，你们要将自己当作人，多读书，学礼仪，俯仰无愧，那么，别人看不起我，又与我何干呢。”

“嗯。”

三人用力点了点头，眼睛看着崔青，既感激又崇拜。

崔青收获了一些为人师表的成就感，心里也觉得充实许多。

他就坐在大门前的台阶上，捡了一根柳枝，在地上划了一道。

“你们看，这念一？”

“一。”三个孩子有样学样地念道。

“一字写出来一架房梁。”

“二？”

“二。”三名小童重复道。

“二字写出来上短下横长。”

三个小童围着崔青，伸长了脖子，睁大了眼睛，学着他的读书声。

树影婆娑，书声朗朗。

不觉已是红日西沉，天幕渐暗。

崔青此刻方才回过神来，道：“天色不早，你们该回去了，免得父母担心。”

青青看了一眼天边的日头，又扭回头来，道：“先生，我们明天还可以来嘛？”

“当然，我已经答应过你们了。”

“太好了，太好了，多谢先生。”

三个小童欢呼雀跃地离开。

一路之上他们恋恋不舍，时时回头张望，见崔青还站在大门前，目光望着这里。

崔青也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自己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们便如此感激。

看来这世道不仅有时代炎凉，人情冷暖，也有真挚美好的一面。

在三个人走后，崔青回到房中，锁好了大门。将早上的粥温了温，取出一个咸鸭蛋，用筷子敲破青色的外壳，轻轻一捅，便捅出一股黄色戴尔蛋油。

趁着还有一些天光，他赶紧捧出书读了读。忽然，外面一阵风响，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

崔青点燃油灯，用麦秸压了压，让灯芯短一些，这样可以省一些油。

灯光暗了下来，崔青守着一灯如豆，读着书上一个个墨字，不知不觉，已沉入书本当中。

……

第二天早晨，崔青还没有睡醒，便听得墙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说话声。

他披衣而起，穿过门洞，伴随着吱呀一声响，轻轻将大门打开。

几个小孩出现在他面前。

崔青扫了一眼，见昨日还是三个，今天便成了五个。

除了昨日的青青、一撮毛和大志外，另外多了两个小孩，也是七八岁左右的年纪。

“先生，他叫石头。”一撮毛指了指身边的小孩，又指了指另外一个稍胖一点的小孩道，“他叫短尾。”

青青道，“先生，他们也能来跟你读书嘛？”

崔青点了点头。

几个小孩顿时变得欢呼雀跃起来。

一撮毛用炫耀的语气道：“怎么样，我没有骗你们吧，先生最好啦。”

“咱们要听先生的话，不然，先生就不让我们来了。”

看着他们天真烂漫的模样，崔青感觉自己一颗紧绷的心也慢慢松弛了下来。

果然，快乐的情绪是会互相感染的。

他还是和昨天一样，坐在大门前的青石台阶上，几个小孩蹲在他面前，认真地捧着脸蛋，专注地盯着崔青，好似他说的每个字都是金科玉律。

崔青继续教他们认数，用柳枝敲了敲黄土地，道：“这是一到十，只要学会了，几乎便能认清天下的数了。”

“一、二、三……”几个小孩有样学样地念着。

“你们把手拿出来，一、二、三……大家是不是都有十根手指？”

“先生，我只有八根手指。”石头道。

“我也是八根。”大志也道。

“上课呢，严肃点。”

崔青板起面孔，心中暗想，这些孩子实在太笨了，连十根手指也会数错。

他心里琢磨着，回头整一块黑板，挂在门口的墙上，这样教他们读书认字，就能更方便些。

几个小孩学得倦了，便在柳荫下奔跑着玩耍。

崔青抽空读一读自己的书，他们便托着腮倾听，看他们认真的神情，似乎听崔青读书也是某种享受。

天色已近黄昏。

崔青回到房中，往锅里添水，煮了一锅粥。

当粥粒在锅内翻滚的时候，耳边听得轻轻的脚步声，他扭过头，见青青和一撮毛站在门口，石头、大志和短尾趴着窗台，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大志还吸了吸鼻子。

“你们……还没有吃饭吧，要不，一起吃点？”崔青为难道。

“好哇好哇。”

“先生对我们真是太好了。”

崔青只是假客气，几个小孩却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看着他们捧着碗吭哧吭哧的模样，崔青只觉一阵肉疼，却不得不装出淡然的模样。

“先生，你怎么不吃啊？”青青抬起头问。

“先生不吃肯定是不饿。”大志将脑袋埋在碗里。

“是的，先生不饿，不饿。”崔青努力做出一个淡然的笑容。

青青他们吃饱了就走了，看着光秃秃的锅底，崔青一个人坐着发闷。

本来是说好了，大哥每半个月会送一次粮米。自己平时一般是早上熬一锅粥，一锅粥吃一天。

看目前的趋势，自己撑不了半个月。

最后几天怎么办，若是回家吃饭，必然会遭到大嫂的冷言冷语。

若是不回家，就只得饿肚子。

这才是第一天，若是几个小孩天天来，天天吃自己的，自己可受不了。

不行，以后他们若是早上来，便在下午把他们赶回去，这样晚上，他们就吃不着自己的。

他们若是不走，自己就不吃饭。

崔青暗暗点头，决定以后便这么做。

夜已经暗了，他又点燃油灯，捧出书来读。

一星如豆，泛黄的书页上还有虫蛀的痕迹，崔青沉浸其中，已渐渐遗忘了肚饿。

啪。

这时，灯芯忽然爆了一声灯花，紧跟着，耳边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崔青一愣，丁家老宅四野无人，夜半三更，谁会来敲门。

“崔公子，你睡了没有？”

崔青整个人一激灵，这是沈烟的声音，她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