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封锁】李明宇部长的“稳定”方针

夜色尚未完全褪尽,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预示着又一个“寻常”日子的开始。

但对凌溯而言,自七号废弃货运站那场亡命奔逃之后,再也没有什么是“寻常”的了。

他蜷缩在一处废弃多年的地铁隧道深处,这里是他凭借着对城市地下管网的模糊记忆,以及在陈冲教授那些略显“杞人忧天”的“末日生存手册”中读到的知识,找到的临时藏身之所。冰冷潮湿的水泥墙壁散发着浓重的霉味,铁轨上早已锈迹斑斑,远处不时传来老鼠窸窸窣窣的爬动声。

昨夜那最后惊魂一瞥——仓库上空如同宇宙伤口般撕裂的巨大黑色裂痕——如同梦魇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那种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纯粹的“现实崩坏”景象,比任何武装袭击都更能带来极致的恐惧。

他身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从通风管道跳下时造成的擦伤和扭伤,虽然不致命,但也让他的行动变得有些迟缓。更让他心有余悸的,是萧晴最后那冰冷而锐利的眼神。他毫不怀疑,自己已经被“国防安全第七处”这个神秘而强大的机构彻底盯上了。

王诩……凌溯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他最后看到王诩被那两名黑衣人压制着,生死未卜。王诩的那些看似荒诞不经的“都市传说”和“阴谋论”,在此刻的凌溯看来,却充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真实性。至少,王诩那句“他们不会放过我”的预言,已经应验了。

他现在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逃亡者。

天色渐亮,他必须在城市完全苏醒之前,离开这个随时可能被发现的临时避难所,寻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并尝试了解外界对昨夜那场“异变”的反应。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枚藏在鞋底夹层、装着陈冲教授“最终档案”的U盘取出,贴身藏好。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最危险的导火索。

凌溯混在早高峰的人流中,竭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他用一夜未刮的胡茬、一顶旧棒球帽和一副宽大的平光眼镜,勉强改变了一下自己的外貌。他不敢使用任何电子支付或身份认证的交通工具,只能徒步穿行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如同一个幽灵。

城市的早晨,一如既往地喧嚣而忙碌。车辆川流不息,行人步履匆匆,早餐摊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但凌溯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压抑气氛。

街头的巡警数量似乎比平时多了不少,而且他们的表情也更加严肃。一些重要的交通路口,甚至能看到荷枪实弹的特警在值守。天空中有警用无人机低空掠过,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他走进一家24小时便利店,假装购买一些食物和水,眼睛却瞟向了挂在墙上的液晶电视。电视上正在播放早间新闻。

“……针对昨夜我市西郊发生的剧烈爆炸及引发的火灾,市政府新闻发言人今日清晨召开新闻发布会,称系一废弃化工厂因线路老化引发连锁爆炸,目前火情已得到完全控制,未造成大规模人员伤亡。发言人强调,这是一起偶发的安全生产事故,请广大市民不必恐慌,不信谣,不传谣,共同维护社会秩序的稳定……”

画面上,新闻发言人正义正辞严地宣读着官方通稿。而在他身后,凌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李明宇部长,正襟危坐,表情凝重,不时微微点头,表示对发言内容的认可。

“废弃化工厂爆炸?”凌溯在心中冷笑。如此轻描淡写,如此漏洞百出的说辞。昨夜那撕裂天空的巨大黑色裂痕,那种足以扭曲整个仓库现实结构的恐怖力量,岂是区区“化工厂爆炸”所能解释的?

但他知道,这种官方辞令,对绝大多数不明真相的民众而言,却是最容易接受、也最乐于相信的“真相”。

接下来数个小时,凌溯如同一个隐形人般,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游荡。他去了几家网吧,试图通过公共网络了解更多信息,却发现许多他以前常去的、讨论“异常现象”或“边缘科学”的论坛和网站,要么无法访问,要么内容被清空或替换成了歌舞升平的“和谐”信息。搜索引擎上关于“城西爆炸”、“天空裂痕”、“集体凝滞”等关键词的搜索结果,也寥寥无几,且大多指向官方的辟谣通告。

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悄然收紧。李明宇部长的“稳定”方针,正在以一种高效而冷酷的方式,抹除着所有可能引发社会恐慌的“杂音”。

中午时分,几乎所有主流媒体的头条,都被另一则“重要新闻”所占据——“我国科学家在可控核聚变研究领域取得重大突破,能源革命曙光初现”。铺天盖地的正面宣传,成功地将公众的注意力从昨夜的“小插曲”上转移开来。

凌溯坐在一个街心公园的长椅上,看着周围那些谈笑风生、刷着手机、对身边可能潜藏的危机一无所知的市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哀与无力。

这个世界,真的还在“做梦”。一个被精心编织和维护的、关于“稳定”与“正常”的梦。

而他,以及像陈冲教授、王诩这样极少数试图揭开梦境真相的人,则成了这个梦境的“病毒”和“不稳定因素”,必须被清除。

王诩现在怎么样了?凌溯不敢去想。以国防安全第七处那种雷霆手段和“不留活口”的指令,王诩的处境恐怕凶多吉少。即便能活下来,等待他的,也必然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严酷审讯。

一丝愧疚感涌上凌溯心头。如果不是自己主动联系王诩,或许他还能继续在他那个“阴谋论”的小世界里偏安一隅。

但旋即,这种念头便被他驱散了。这不是他的错。也不是王诩的错。错的是这个正在发生着恐怖异变,却又试图用谎言来掩盖真相的世界。

他必须做点什么。

陈冲教授的“最终档案”里,还有大量未曾细看的资料。特别是那些关于“黑色晶体”的研究笔记和“异常数据记录”,或许能为他指明下一步的方向。

但要研究这些资料,他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以及一些必要的设备。他现在的处境,如同一只惊弓之鸟,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可能引来致命的追捕。

他想起了陈冲教授在加密邮件中,曾经隐晦地提到过的一个地点——一个早已废弃的、隶属于他们大学天文系的高山观测站。那个观测站因为位置偏远、设备老化,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停止使用了。陈冲教授年轻时曾在那里工作过一段时间,对那里非常熟悉,甚至还私下保留着观测站的备用钥匙和部分仪器的操作权限。

“如果有一天,你需要一个绝对安静、不被打扰的地方来思考‘宇宙的终极问题’,或许可以去那里看看。那里的星空,比城市里清澈得多。”导师当时是这么对他说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惆怅。

现在想来,这或许是导师留给他的另一条“后路”。

但去那里,风险极大。从城市到那个高山观测站,路途遥远,而且他现在身无分文(为了避免追踪,他不敢使用任何与自己身份关联的银行卡或电子支付),也没有任何交通工具。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否也早已被“他们”监控了起来。

就在凌溯权衡利弊,犹豫不决之际,他口袋里那只经过改装的、仅能接收特定频段信号的微型收音机(也是陈冲教授的“遗物”之一,据说是用来接收某种“宇宙背景辐射的特殊谐波”),突然发出了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被常人察觉的“滋滋”声。

凌溯心中一动,迅速从口袋里掏出收音机,插上耳机。

一阵混乱的静电噪音之后,一个经过加密和变声处理的、断断续续的电子语音,艰难地穿透了干扰:

“……‘夜枭’呼叫……‘灯塔’……收到请回答……重复……‘夜枭’呼叫……‘灯塔’……咳咳……坐标……34.7N,112.3E……有……有我留下的……咳……‘惊喜’……他们……他们拿不走……所有……东西……”

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片沙沙的静电噪音。

凌溯的瞳孔猛地放大!

是王诩!他还活着!

而且,他似乎在被捕前,留下了一些东西,一些“他们”——国防安全第七处——没能找到的东西!

“灯塔”……这是王诩在他们那个小众的“异常现象调查论坛”上,给凌溯起的代号,因为凌溯偶尔会在上面匿名发表一些关于宇宙学和前沿物理的科普文章,被他们戏称为“照亮迷雾的灯塔”。

王诩,这个看似不着调的“阴谋论者”,竟然在那种情况下,还保留了如此的清醒和勇气!

凌溯迅速在离线地图上输入了那个坐标——34.7N,112.3E。

那是一个位于本市旧城区、一个以错综复杂的小巷和即将拆迁的旧民居而闻名的区域。一个……极其适合藏匿东西,也极其适合……摆脱追踪的地方。

去,还是不去?

去,意味着可能会一头扎进敌人布下的陷阱。

不去,则可能会错失王诩用生命冒险留下的重要线索,也可能会让他对王诩的那份愧疚感,永远无法释怀。

凌溯的目光投向了公园外那川流不息的人群,那些依旧沉浸在“稳定”梦境中的面孔。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将棒球帽的帽檐压得更低,毅然决然地汇入了人流,向着那个未知的坐标走去。

李明宇部长的“稳定”方针,如同一个巨大的、密不透风的穹顶,笼罩着这座城市。但凌溯知道,再坚固的穹顶,也总有裂痕。而他,以及像王诩这样的人,就是那些试图从裂痕中,将真相的光芒,一点点挤进来的人。

即便那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