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今天要审谁？”
重案二组的晨会上，卢克从伊凡组长的手中，接过了几张打印好的资料，有些漫不经心地发问道。
“西……西奥多·迪亚兹，蒂娜·迪亚茨的哥哥。”伊凡组长的俄裔口音，有些难以发出这个名字的正确读音。
卢克低头看向那几张资料，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最顶端的那一份彩色打印件上，印着西奥多·迪亚兹的照片，他是个可以不太能用英俊一词来形容的拉丁裔男性，体重不比已故的妹妹轻多少，脸上满是横肉，堆积在一起显得十分凶恶。
而在那张照片的下方，除了姓名、联系方式、现居住地等常见信息外，还粘贴着一张监狱释放证明的复印件，出狱时间写得非常清楚——4月7日。
伊凡组长终于放弃了自己发不出的“th”音，直接给西奥多（Theodore）换了个代称：“这家伙是本案目前所有的嫌疑人中，可能性最大的一位，他有帮派背景和暴力伤害的案底，刑满释放还不到一个月。”
“我们调查了蒂娜·迪亚茨的朋友圈，在去年和另一名死者，盖文·罗伯特开始交往后，她逐渐中断了与其他朋友的联络，这也正是她没有出现在失踪人员名单上的原因。”
“如果盖文·罗伯特真的像你推测的那样，拥有喂食癖的话，那么他很可能用食物和爱情作为筹码，在心理上彻底地控制了自己的女朋友。”
“当她的哥哥结束了长达五年的牢狱之灾，终于能够和自己唯一的亲人见面时，却发现她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一定很生气，生气到……会愿意为此杀人的程度。”
“而人体蜡烛，一直都是翡翠区那几个老牌黑帮非常喜欢的处刑方式。”
卢克没有去问，自己的组长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毕竟，从雷米·斯托克探长对他的态度来看，这位重案二组的代理组长，恐怕没少在翡翠区惹过事。
他快速翻看了剩余的资料，在心里对接下来将要使用的策略打了个底稿，然后开口道：“我需要去布置一下审讯室，西奥多·迪亚兹是个经常出入警局的老手，这次又是以邀请证人的方式让他来警局谈话，得提前做一些准备才行。”
伊凡组长点了点头。
“对了，这个借我一下。”
在其他警员诧异的目光中，卢克从办公室的墙上摘下了两幅落了灰的风景画，走出了门。
……
通常来说，一间合格的审讯室需要拥有以下几个条件：狭小无窗的房间、空荡无物却拥有隔音功能的墙体、固定在地板上的桌椅，以及多角度的监控和录音设备。这些条件，都是基于“审讯”这一前提而准备的，只有已经被正式逮捕，或者即将在审讯后被逮捕的嫌疑人，才会被安排进这样的房间进行讯问。
从审讯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这里的每一条，都能够增强被审讯者所承受的压力。
而在和证人谈话时，警方通常不会使用这种压迫性极强的布置，而是会在类似接待室的普通房间中进行。
今天的嫌疑人，西奥多·迪亚兹，是一名有着多起犯罪记录，被审讯经验十分丰富的帮派分子，为了减轻他的抵触心理，卢克采用了迂回一些的审讯手段。
在对方到达警局前，卢克提前预订了两间审讯室，并在其中的一间里进行了一番布置。
他把从重案二组办公室里顺来的风景画挂在了墙上，向设备维修部门的工作人员借来了一套电钻，拆下了固定在地板上的坚硬座椅，又从一楼的接待室里搬来了两把有扶手的软椅和一张带着流苏的碎花桌布，把原本严肃的审讯室，打扮成了自己祖母的起居室。
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卢克离开了房间，在监控室里给等在楼下的本森·韦斯特警员打了个电话，让他把西奥多·迪亚兹带进了那个房间。
按照他的指示，韦斯特警员在进入房间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出了证人身份信息的登记表格，交给西奥多·迪亚兹进行填写。
在韦斯特警员完成工作，离开了房间之后，西奥多·迪亚兹立刻站起了身子，他用带着一些好奇的目光环顾着整个房间，不停移动着脚步，触摸着那些原本不属于这个房间的东西，最终停留在了挂在墙上的那幅风景画前。
这十分符合卢克的预期。他看了一眼手表，中午1点10分，是时候行动了。
他把监控室的工作交给了值班的文员，从手提包里取出了准备好的道具——一本《圣经》、一支笔、一个熟悉的破旧文件夹，把它们夹在腋下，然后颤颤巍巍地端起两杯滚烫的热咖啡，用有些飘忽的脚步走进了伪装后的审讯室。
“嗨，你一定就是西奥多·迪亚兹吧，”他露出了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我叫卢克·托德，是APD重案二组的外勤警员，我可以叫你西奥吗，还是说，你更喜欢老派一些的昵称，比如说泰德，或者是泰迪？”
这些名字都是西奥多的简称。
“我给你准备了一些喝的东西，啊……小心烫手！”他把其中一杯咖啡递给了坐在软椅上的西奥多·迪亚兹，对方伸手接了过来。
今天的卢克依然穿着伊凡组长的那件稍大的运动外套，甚至连领口上的酱料痕迹都没有擦掉，在西奥多·迪亚兹的注视下，他有些毛手毛脚地将自己的那一份咖啡、《圣经》和文件夹堆在了桌角，中途差一点儿就打翻了杯子。
‘表演的有些过头了……’他在心里抱怨了自己一句，‘希望他不要太在意细节。’
“叫我西奥就好。”对方对他点了点头，看起来，卢克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他成功地让对方认为，自己是个刚加入警局，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为了巩固这种第一印象，他加深了那个笑容：“好的，西奥，请坐下吧。”
在布置这个房间时，卢克特意把两张软椅，摆在了桌子相邻的边角上，这既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又避免了有些尴尬的对视，在针对男性的审讯中，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毕竟，人总是更容易在对同性对视时，提起戒备心。
“房间里温度怎么样，需要我出去调整一下空调吗？”二人落座之后，卢克开始了寒暄，想要用简单的闲聊打开话题。
但西奥多·迪亚兹只是简单地摇了摇头，看来，他对警局的戒备，并没有完全地被这间“会客室”打消。
见时机还没有成熟，卢克也不过多使用日常话题进行纠缠，而是按计划推进审讯的下一个步骤。他从堆在桌角的文件夹下方，拉出了那本《圣经》，郑重地摆在了桌面中央。
“在我们正式开始对话之前，还有一个步骤需要完成，这是联邦法院对于证人问询的固定要求，只有完成了宣誓，你接下来说的话才能够成为正式的证据。”
“这里有一本《圣经》，你想要用它来发誓吗，或者，你也可以只是举起手来，向你在乎的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宣誓你在接下来的提问里，会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西奥多·迪亚兹耸了耸肩，将右手按在了《圣经》的封面上，可以看出，他并不想和警察有过多的交流。
卢克开口道：“西奥多·迪亚兹，你是否愿意向上帝发誓，你将说出事实，全部的事实，除了事实外没有其他的东西？”
“是的，我愿意。”西奥多·迪亚兹回答。
卢克笑着向他表示了感谢：“谢谢你，西奥。”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似乎是在斟酌着自己的措辞：“很抱歉，但……你能和我聊一聊，关于你妹妹的事情吗？”
“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什么时候，在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事？”
西奥多·迪亚兹张开了嘴，但在他发出声音之前，卢克提前安排好的一通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欢乐女神，圣洁——”
卢克快速接起了电话，没让铃声响太长的时间。
“我是卢克·托德，我现在在会面室里，不方便接电话。”
“啊，什么？好吧……”
“你现在不应该跟我道歉，而是应该去找维修人员来处理这件事，我这里还在忙，先挂了。”
卢克放下电话，转向西奥多·迪亚兹，露出了一个带着惭愧的苦笑：“抱歉，西奥，我们可能需要暂停一下。”
“设备维修部的同事刚刚打了个电话给我，这个房间的录像设备出现了问题，显示屏一直在闪烁，这会干扰这次谈话的记录工作。”
“他们会安排维修人员过来，但在设备修好之前，我们可能需要换一个房间，才能继续这场谈话了。”
“真的很抱歉，我会给他们的主管写信，来投诉这件事。”
“请跟我来，他们已经准备好了隔壁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