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攘内必先安外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虽开始驱散无边的黑暗,可罗马军队仍旧需要火光来满足工程所需。

位于外城区的圣使徒教堂被一众民房拥趸在中央,远远望去就如无数信徒在敬仰着唯一的神明,

尽管它不论从高度,面积还是知名度都无法与圣索菲亚教堂相比,可对狄奥多尔来说这样反而刚好:

以狭窄巷道为主的道路搭配上无数房屋,既能反制拉丁骑士的冲锋也能将街垒的作用最大化。

“怎么样啊,巴西尔?”狄奥多尔骑在缴获来的欧洲马上,一手握酒杯一手指向周遭,

“这样子处理拉丁俘虏不比直接杀了更有性价比?”

狄奥多尔指向的地方是道十字街口,街口处的三道街垒已初具雏形,结合地形正好是麻将桌式的围三缺一。

构筑街垒的材料五花八门,从木头到石砖,从桌椅板凳到旧门扉,甚至是拉丁人遗留的断矛破盾都能被二次利用。

本来应参与施工的罗马人此刻成了监工,施工的则是拉丁俘虏——他们要做的就是用火把照亮现场以及鞭打怠工的。

当然要用‘怠工’一词并不准确,实际上基于先前双方积攒的仇恨,罗马监工基于愤恨单方面鞭打拉丁俘虏的行为只多不少。

“行啦,意思意思可以了,打死他的话这街垒还得你自己建。”

那个抽打俘虏的边防军听到狄奥多尔这番话,顿时就跟聆听圣谕那般停下了手,然后继续厉声呵斥对方继续干活。

“阁下,让拉丁人服苦役确实是我乐意看到的……不过这些材料是?”

“是附近居民家里的东西,他们为支持我们打十字军自愿提供的。那时候你还在整顿军队不知道也正常。”

“居民?这里怎么会还有居民?”

“这个的话,也是我跟他们谈话后得知的,”狄奥多尔说到这里脸上多了些无奈,

“本来他们也是要和其他地方的市民一样是要被杀死的,但十字军统帅看上了圣使徒教堂把它当成了大本营,

或是为了防瘟疫或是为了形象,他们禁止士兵屠戮教堂周边的市民,只让他们交钱交粮就完事。”

“嚯……拉丁人肯定还觉得自己是大善人呢。”巴西尔吐槽道。

“你知道为什么教堂里没有神职人员吗?因为都被他们烧了,就像尼禄拿初代使徒做蜡烛那样烧。”

狄奥多尔没再搭理愣在原地的巴西尔,只是默默地用力踢了下马腹加速前进,只留着几个士兵守在他身边。

与近代要面对大炮的街垒不同,此时的街垒只需防御战马与歩兵,为此高度足够与配备拒马就可以了,

而这种对要求的直线下降所带来的就是施工周期与难度大幅度降低,半小时的功夫教堂周边就好似变成了座大型要塞。

“专制公阁下,街垒都修得差不多了,那些拉丁人怎么办,就地杀掉吗?”

“不,筑街垒只是第一个用处,这第二个用处可比这大多了,待会打仗才用得上。”

十夫长们面面相觑显出满脸疑惑,直到狄奥多尔让他们准备好布条和绳子才焕然大悟,摩拳擦掌地就又四散回自己的岗位了。

目送他们离开后,狄奥多尔又是抬头望望圣使徒修道院的方向,又是回头瞧瞧来时的方向,全部完事了后才轻轻点了点头。

参照那个世界的史料记载,此次十字军若算上作为核心的拉丁人以及半路入股的威尼斯人总数20000+,各路人马算上成功汇合的还有半路翻车的,持续一整晚的无数大小突袭遭遇战算下来,弄死整废的十字军就算没到万也到千了。

扣除掉战死的,伤残的还有当逃兵的,最少也还剩10000人。

尽管他们的实力和刚进城时相比大幅衰弱,但考虑到他们的底子是有宗教狂热buff的脱产士兵,威胁依旧巨大,更何况如今他统领的2000来人里,符合脱产士兵标准的瓦兰吉卫队和边防军加起来还不到一半。

南路军主力已经因为叛徒出卖而覆灭,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海尔姆统率的5000北路军。若两军能顺利会师,凑个士气可用的六七千人再发挥主场优势和士气受损困倦不堪的一万十字军打,赢面还是很大的。

不过,打十字军说白了也不过是个插曲,最终的目的肯定还得是那顶正躺在圣索菲亚教堂里的皇冠,他很清楚自己为了组织反击已经彻底得罪了既得利益群体,那帮平日里养尊处优为富不仁的杂种都在盘算着怎么弄死他。

为了尽可能组织力量反攻,他甚至没法在内城留下驻军,只能靠弟弟带着群民兵在内城控场。虽然狄奥多尔相信君士坦丁不会背叛他,但民兵组成的队伍只防君子不防小人,要是元老教会真想搞事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外部十字军和内部的可能叛乱,看起来是个难选的选择题,可要深究起来其实并不难选:攘内必先安外就完事了。

至于原因很简单,内部的元老教会想弄死他确实是事实,但动机是基于政治层面的权力斗争,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他们还活着;

而十字军这种见人就砍的野狗对所有人都是威胁,那帮人要想搞事也得先看到十字军完蛋。

——不过,那封信真的有送出去吗?要是没送到的话……

地面缓缓震动起来,但又不至于到地震的程度,狄奥多尔的思绪再度回到现实,正好侦察兵的到来实锤了他的猜想。

“该来的都来了……全军按计划行动!”

……

希腊语口号从昏暗中一波接一波地传来,将百米开外挤满了各个街道的5000十字军主力整得有些错愕。

“卑鄙的希腊人是想做什么?”博尼法斯·德·蒙特费拉咬着嘴唇,握住剑柄的手不安分地摆动。

“比起希腊人,我倒是对那个老总督的睿智由衷折服,破城后不但没跟着进城反而主动回船上了,不然……”

鲍德温·德·弗兰德斯刚感叹了句,博尼法斯就立即打断了他:

“想感叹就等打完再说吧。现在那个拉斯卡里斯占据了教堂周边,以他的作风肯定已经利用地形等着我们了!”

“利用地形?笑话,他要是眼没瞎就应该看到这里都是木房子,要是我们像威尼斯人那样放个火……”

“火攻很好用,但问题是我们也在这个范围里。”

“哼。他妈的,”鲍德温气恼至极,见周遭太窄没法挥剑只得吐了口唾沫,

“明明我们只差一点点就能把那修道院踏平了!或者说,他真的就重要到让我们不得不放弃全歼希腊军的机会?”

“你以为我想离开吗,既然他都有本事从你弟弟手里再摸过来,说明他肯定比我们想的更加厉害!

如果我们能干掉他,别说修道院里的希腊军,整个城市都会向我们投降的!”

他们说话时用的都是古法语,以至于旁边同样骑马待命的前百夫长尼基弗鲁斯完全听不懂。

不过这也没啥,光是知道要去打狄奥多尔就足以让他宁可倒贴钱都要上了。

“他怎么样我懒得关心,我只知道在你吹响退兵号的时候,我和亨利已经几乎夷平修道院了!

就算不管那个狄奥多尔,没有军队了他还能干成什么?呼唤撒旦降临吗?”

见两人迅速从战术讨论滑到埋汰骂街,实在看不下去了的亨利只得上前来打圆场:

“两位就别吵了吧,放弃修道院确实是无奈,但我们既然都来到这里了就应该全力对付拉斯卡里斯不是吗!”

鲍德温和博尼法斯瞧了一眼亨利,又对视了一眼,最终决定各退一步。

“亨利,你独立指挥的名声我素有耳闻,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博尼法斯语气温和了些,但依旧充满统帅的威严。

“好的,先一条条地说,”亨利清了清嗓子,深呼吸一口后才进入状态,

“首先,我认同博尼法斯阁下的不能火攻。这片建筑太密集,火一旦燃起来就不归我们控制了;

其次,也是建筑密集导致的道路狭窄问题,我们的骑士在这里冲锋会很受限,若要冲锋必须移至他处。”

“那兄弟你有什么高见?别再卖关子了。”鲍德温有些不耐烦。

“很简单——既然无法有效冲锋,那就全部下马和歩兵一起作战,以我们坚固的盔甲与致命的剑刃碾碎希腊人。”

此话一出,博尼法斯和鲍德温都久久无言,片刻后鲍德温拍了拍亨利的肩,以兄长的口吻说:

“亨利,作为我们弗兰德斯家族新星,你千不该万不该忘记这最重要的信条……”

他微微偏过头显得有些疑惑,可当他的视线下移,瞧见兄长穿着的那套印有家族纹章的罩袍时他便反应了过来。

“我们贵族作为直接受上帝祝福的战士,以最高贵与勇武的模样战斗既是权利也是义务,你怎么能……”

“行吧,行吧,这是忘记了上帝教诲的我犯下的错,”亨利立即条件反射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那就退一步:贵族们挑选一到两个扈从组成骑枪队,剩下的扈从就下马与歩兵一同作战。”

这次鲍德温没再反对,博尼法斯也点了点头,计划就这样通过了。

此时,博尼法斯又转头看向旁边吃瓜的尼基弗鲁斯,用希腊语问他:

“你应该熟悉这附近的地形吧?有足以支持骑士冲锋的路段吗?”

尼基弗鲁斯对这突然的问话感到受宠若惊,花了几秒平复情绪后马上回答:

“是的,过往为了方便市民的宗教活动四个方向都有宽道通向教堂的,

只是相比梅塞大道很窄且都是泥土,要冲锋可能……”

“足够了,”博尼法斯看向前方远处略显宏伟的教堂,眼中燃起火焰,“若这是一场希腊戏剧,那是时候让他谢幕了。”

鲍德温作为统帅之一,自然是要带着贵族骑枪队的,确认计划后第一时间就带着多数弗兰德斯骑士们先行离开,

亨利作为军中新星兼统帅之弟,也被两个统帅要求带领骑枪队负责另一路,但在临走前博尼法斯叫住了他:

“先前从修道院撤军时,我记得你以殿后为由是最后走的,你做了什么?”

“我同意优先对付狄奥多尔,但也不想放弃唾手可得的修道院,

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地以您的名义,让那位布卢瓦伯爵带了1000人继续围攻,相信他们很快就会带回胜利的消息。”

博尼法斯点了点头,赦免了其的行为并允许对方离开,

不多时军队开始调动,博尼法斯带着步行的队伍缓缓循着希腊语口号传来的地方走去,很快便抵达了作战位置。

——拉斯卡里斯,要是干掉了你,不管是希腊人还是这整座城市都会乖乖投降的吧?

——尽管放弃修道院很可惜,但若是能干掉你也足够了,不光是为主的荣耀,还在于巩固本属于我的荣耀。

前方仍旧昏暗,但博尼法斯直接下令全军冲锋,直至此时他都不知道引导他走向失败的骰子已经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