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印,不是咱说你,你这处事未免太粗暴了些。”
待燕峰等妖走后,马六御风来到掌印太监面前,一改方才的莽汉形象,整张马脸都是苦口婆心的神情。
“大人,有何吩咐?”
论品阶,甭管是无间狱卒,还是勾魂使者,都是正七品的毛头小神,掌印太监虽然遭诡物歧视,但也是正经的五品天地神祗。
寻常时,王掌印何时给过马六好脸色?
奈何,今时不同往日,自家的勾魂锁链还在对方手里,且马六近来深受自家上司孙判的器重,此番他到此,定然是代表了孙判。
双诡背后都代表孙判,谁又能比谁高贵呢?
且众目睽睽之下,王掌印还干不出硬抢的事来。
这倒不是他转性了,而是其怕马六倒打一耙,在孙判面前告自己刁状,对方是孙判的红诡,王掌印只要没疯,就干不出杀诡灭口的事。
但他又不愿意低头,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马六闻言,装模作样的四处看看,随即正色道。
“大人命咱,全权接管同苍云山夜游神,商谈接引幽魂一事,王掌印则即刻回府,大人另有妙用。”
王掌印听罢,本来就晦气的脸,愈发晦气,两道眉毛,都快皱成一个“川”字了。
好在马六也没有过度为难他,其说话间悄然递过勾魂锁链,使得王掌印烦闷心情稍加缓解。
“这个情,咱家领了!”
王掌印说完,掉头就走,其后阴兵自然无需多加吩咐,赶紧跟着回归阴曹地府。
只不过他们走时,可没有来时的排场了,没弄什么乌云遮日的噱头。
方才马六与王掌印之言,身处前厅,刚刚落座的燕峰,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现在全力运作之下,能听百里外的蝉鸣,马六与王掌印叙话又没布置什么遮掩秘术,就在自家土地庙上空,燕峰哪里会听不见?
先前燕峰就纳闷,自家与阴曹地府,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同那什么孙判,更是素不相识,何苦对方在自家大喜之日,来找自己的晦气?
如今看来,自己这是又成了大能之间下棋的棋子了。
只是此间关窍,燕峰还琢磨不明白,一会儿只能先借着酒席,套一套韩兵的口风了。
韩兵带来的妖魔,足有二十多个。
他们自然是没资格与燕峰同席的,甭管他们的真实身份为何,只要韩兵没介绍,燕峰一律当他们是韩兵的随从,仆役。
不过,燕峰也没有亏待他们,其命邢二在偏厅又设一宴,规格与主厅并无不同。
今日,燕峰开设的宴席,规格可是不低,其交代邢二只一句话,要弄整个青松岭最好的。
什么是最好的?就是什么都得是最好的。
酒菜要最好,歌舞要最好,侍女要最好,宴会上的一切都得是最好。
至于花费,则用刚刚赏赐下来的黄金。
有钱好办事,不仅仅在世俗如此,修真界亦然。
邢二不懂什么叫最好,但最贵的肯定没问题。
酒菜他不会做,那就去半步多买,歌姬舞女,仆役婢子都没有,那就到天香楼去调。
巴掌大小的金锭子,往半步多,天香楼的柜台上一拍,什么买不来?什么调不来?
更何况,方才土地庙上空的景象,青松岭内的妖魔诡怪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他们不认识别的,还不认识苍云山君的法牒么?
新晋五品夜游神设宴,请苍云山少山君韩兵,那是何等的机缘?
别说燕峰出手阔绰,大把撒钱,便是收钱,也有大把妖魔挤破门槛想来。
消息传出,自有大大小小的妖魔,紧急备上礼物,前来给燕峰贺喜,一时间土地府邸门前,车水马龙,竟排起了长队,这倒是让燕峰始料未及。
更有好事者,编了一首童谣。
“一等妖,腾云驾雾,二等魔,御风使气,三等人,捧礼驾车,四等诡,家中等信。”
歌谣传到燕峰耳中,其与正在品茗的韩兵,相视一笑,并未多加评论。
“三等人,回天观贺知舟,求见燕神君!”
贺知舟在大门外的自行唱喏,惊动了正厅内的燕峰与韩兵。
他这般做派,可是让负责接待的黄跑跑,面露不忿,还不等其言语,土地庙门外,就传来燕峰的声音。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速速请进!”
燕峰说得客气,但身子却没动地方,依旧与韩兵在正厅内喝茶。
自家神君都发话了,黄跑跑自然不会阻拦,贺知舟也不客气,迈步进门,直奔正厅,由柳二青陪同引路。
“大师兄,燕神君。”
贺知舟进了正厅后,冲着韩兵与燕峰拱了拱手,便自顾自的寻个位置坐下,韩兵还冲他点了点头,燕峰却是身子连动未动。
之所以双方这个态度,倒不是因为他们之间在涂家生得龌龊,而是燕峰与贺知舟心里皆清楚,此番贺知舟前来所为何事?
天底下,谁见过债主与欠债的之间,彼此有好脸色的?
回天观的贺秋接连在燕峰身上下注,一直未求回报,今朝却是到了时候。
贺知舟见燕峰迟迟不开口,他方坐了一会儿后,便放下手中的茶盏,笑呵呵的先出言。
“燕神君莫要误会,此番知舟到此,乃是为了助神君一臂之力。”
贺知舟一开口,正厅内的马六,韩兵,燕峰皆将目光看了过来。
燕峰闻言,面色如常,随意发问。
“哦?那便有劳贺道友费心了,但不知贺道友准备如何帮本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燕峰倒要看看,贺知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山君命神君负责全山的幽魂接引,恐怕神君一人忙不过来,在下准备了一些人手,可为神君分忧。”
又一个打阴魂诡物主意的,燕峰心中沉思片刻,并未接贺知舟的话茬儿,而是借这个机会,准备透透韩兵的口风。
“大师兄,在下修行日短,多有不通之处,还需您来解惑。”
韩兵神色淡然,依旧品茗,此番燕峰下了大本钱,宴席虽未开始,但所奉上的灵茶,皆青松岭内极品,名为三日清。
天地生灵,体内皆有污浊之气,便是通了修行,亦是如此,只不过随着修为高低,污浊之气多少不同罢了。
名为三日清的灵茶,便是专为此烹制,寻常修士饮上一口,可使体内三日不再增长污浊之气。
若不是只有初饮有效,且时间太短,恐怕纵然产量再多,也轮不到燕峰这等境界的修士品尝。
韩兵早知此茶,但因为其价格昂贵,一盏茶的分量便要百金,且功效有限,他便一直没舍得采买品尝。
“神君客气了,但不知出何题考校在下?”
花花轿子人人抬,至少在表面上,韩兵与燕峰是在场之中,最没有利益纠缠的二修,故而燕峰同韩兵客气,韩兵自然也给予其相应的尊重。
“大师兄过谦了,但不知阴魂对于咱们苍云山有何用处?”
燕峰此言一出,厅内几修,均不再淡定。
不管是韩兵,还是贺知舟,马六,均没有想到,燕峰会这般堂而皇之的直言相问。
燕峰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他势单力孤,修行日短,即便现在修为,手段,皆还算拿得出手,但许多修真的见闻,却不是能够自己闭门造车猜想出来的。
与其自己埋头苦想,不如直言相问,不论是涂家喜堂,还是现在,燕峰都秉持着一个原则,他可以当棋子,也不怕被利用,但不能做傻子,即便要死,也得做个明白诡。
燕峰敢问,韩兵却不敢答了,甚至目光都不与其对视,只低头喝茶,仿佛方才燕峰之言,其从来没听到过一般。
贺知舟更是如此,其见燕峰有意目光扫转,直接打开手中的纸扇,欣赏起上面的画作来。
“神君容禀,咱是个粗妖,倒有些拙见。”
马六的开口,出乎了燕峰的意料。
其本来以为,对方作为厅内的唯一外来势力,会一直坚守闭口不言的原则,直到宴会结束,再寻个机会与自己私下言谈。
不曾想,马六却是反其道而行之。
马六的行为,不是莽撞之举,而是经过他深思熟虑过后的结论。
厅内几方,若论私交,自家和燕峰倒不算远。
但要谈公事,其恐怕远远不够格。
孙判是有名头,但那是孙判,代表终究是代表。
本来马六正愁找不到突破口,今朝既然燕峰有意挑明,不妨就由他来添一把火。
反正他的身份不是苍云山中妖,不怕得罪苍云山,且他此行本来就是站在苍云山的对立面,再者,正因为他的身份,修为都不够,难听的话其说最为合适。
甭管是不是孙判面前红诡,名义上马六就是一个七品勾魂使者,便是今日之后,苍云山中有哪位大看他不爽利,也不至于亲自出手收拾他。
一则,打狗还得看主人;二则,马六不靠苍云山吃饭,事后一回阴曹地府,诚心想躲,百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哪个大人物,能因为一点小事,与其拖那么久?
“愿闻高见!”
燕峰的本意就是想弄明白其中缘由,至于解释出自谁口,反在其次。
由马六解释,倒也更合燕峰的心意,日后自家行事未得山君心意,也好将黑锅推给对方。
哪有什么事,是外人别有用心,甩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