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李郎中
七月流火，弯月正当空，潺潺的河水映着月色的波光粼粼。岸边的柳树伸出万千枝条垂入流水中，随着河水的流动轻轻摇晃着，空气中弥漫着血肉腐烂的气味，甚至还夹杂着令人窒息的猪屎尿味儿。
对于这两种味儿旺财都熟悉，毕竟旺财是个捕快，免不了会跟尸体打交道，血肉腐烂的气味儿隔三差五地来一下；至于这个猪屎尿味为什么也这么熟悉，那是拜隔壁王二麻子的娘所赐，毕竟，他家的猪圈就建在屋后头，与旺财的茅草一居室堪称肩并肩，中间就像脖子一般宽的隔了条小道。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陪伴旺财入眠的，就是那萦绕不去的猪屎尿味儿了。
跟在他旁边的，还有两个人，一个看着文质彬彬但难掩沧桑的中年人，约莫四十多岁，两鬓有些花白，月色下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整个身体微微前倾，紧绷着的身体像是一只惊弓之鸟，随时可以崩塌。
另一个，则是跟旺财年纪差不多大的青年汉子，只不过瘦的跟猴一样，所以大家都是叫他陈猴子，至于他的原名是什么，反正不重要，叫啥不是叫，慢慢的大家也就都不记得了。
三个人沉浸在“醉人”的气味里沿着岸边向上走着，旺财瞥见河水里除了波光粼粼之外还有点别的什么白花花的在浮浮沉沉，在河水的推动下渐渐靠了岸。
旺财伸手捞了起来，是个红红瘦瘦、皱皱巴巴的女婴，看样子出生不久，脖子上还留有指痕，正湿哒哒地滴着水，已经断气多时了。
旺财叹了口气，这年头，女娃娃命贱，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让这个女娃娃水葬，想了想，抬抬手正准备放到河里的时候，那位两鬓斑白的中年人开口了：“等等，还是入土为安吧。”
中年人说完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再说其他的，捡起地上的树枝石块就开始蹲在柳树边挖了起来。
陈猴子见状，也捡起一块扁平的石头，开始帮忙，“李郎中，您可真是个大善人。”
被叫李郎中的中年人沉默了一会儿，低语了一句：“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懵逼的陈猴子根据多年混衙门的经验，本能的觉得，在听不懂的时候就不要说话，免得你说你的我说我的，白白惹人笑话。于是选择沉默地更加卖力地挖坑了。
旺财其实也没听太懂，不过，他大概能知道李郎中是个什么心情。这事儿，要从约莫七八个月前说起。
李郎中是旺财和陈猴子他们下堡县有名的郎中，医术高超，为人和善，开的益元堂诊金也公道，所以在他们那一带名声极好。
不仅当地人有个什么大病小病都去他家的医馆，甚至很多外地人也慕名而来。而且，李郎中不仅给富人看病，每个月都会在医馆外进行一次义诊，开的药也都是便宜的，村民们有能力付钱的就付点，没有钱付的，李郎中摆摆手，也让人把药带回去了。
通常义诊的时候，李郎中都带着他十四五岁的女儿来打下手。估计是多年忙于看病治病，所以李郎中膝下只得这么一个女儿，取名李薇。
李郎中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便没有那些个重男轻女、儿子才能子承父业的想法，不管是医馆里的伙计学徒还是自己的女儿夫人，只要想学都是倾囊相授。
所以，到他们医馆看病的人经常能碰见李郎中的夫人对着药方给病人抓药。只不过李薇到底还年少，李郎中一般都只是安排她打打下手。
不过，李薇虽然年少，但是辨认些草药还是绰绰有余的，义诊的时候常常教前来的村民辨认些简单的常用草药，这样村民进山砍柴或者打猎的时候采摘回来，可以拿到医馆换银钱或是抵药费。
李薇时常跟着李郎中上山采药，李郎中忙不过来的时候她也会一个人上山，刚开始的时候李郎中的夫人不放心，会让店里的伙计跟她一起去，后来跟附近村民混熟了，胆子也渐渐大起来，自己一个人也敢上山采药了，只不过，不进山太深就是了。
这天，李郎中正带着李薇准备出门上山采药，刚叮嘱完学徒，迎面就撞上了一个慌慌张张的青年汉子：“李郎中，救人命嘞，我们场上干活的工人昨儿半夜好多人是又吐又拉，您快跟我回去看看，急得很呐，快走快走！”
这位慌张的青年汉子拉着李郎中不由分说拔腿就往回跑，李郎中还没来得及对闺女叮嘱几句便被拖得几乎趔趄，李薇见状赶紧说道：
“阿爹，您快去吧，我一个人采药没事儿的。放心吧！”
“药箱，药箱，我的药箱还没拿，阿耿，拿上药箱跟我来。阿薇，阿爹给他们看完病就去鸡公山上接你，你一个人别进的太深……”
“知道了，阿爹，您就放心吧。”
店里的徒弟阿耿听到李郎中的喊声便赶紧拿了药箱跟了上去。李郎中边赶路边询问那青年汉子基本情况。
“我们是下堡县第一大富人请回来修仙人园子的苦力人，就在县东头。”
“什么时候开始发病的？”李郎中说着话将药箱向肩头扶了扶。
“哎呦，大夫，他们拉肚子可厉害了！”青年汉子感叹着回答。
“我问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李郎中再次问了一遍。
“大概是下半夜茅坑不够用的！”青年汉子回答的很是迅速。
“还有些什么症状？”李郎中继续问。
“正……正？”正壮？青年汉子一脸疑惑，是问还有多少人没生病吗？
“这个我去了再问吧，头天晚上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如果还有剩下的，我们待会儿到了之后拿给我看看。”李郎中再次将药箱向肩头扶了扶，加快了速度。
“就是粗面馒头和一些野菜，喝的也就是井水，我们平常都是吃这个。”吃了什么这个问题青年汉子能回答，就赶紧抢答了，继而接着说：“李郎中，俺知道您忙，我们也确实没准备请您过来，想着吃坏了肚子拉几次也就没事儿了，黄陵庙村的肖大壮和肖二壮两兄弟还说知道土办法，天没亮就上山找药去了。可是，眼看着兄弟俩药没有带回来，接连有人晕倒了，没人做工，耽误了三个月后仙人入园的好时候，那可就大造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