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船底桃香

“哐当…”

随着陶九川关闭舱盖，头顶上仅存的一线月光也在此刻被彻底隔绝。

尽管他已竭力控制着手上的力道，无奈舱盖过于厚重，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一声低沉的钝响。

耳畔金铁的震颤让他不由得头皮发麻，惊起的回响声久久不散，在这寂静的空间中显得格外刺耳。

陶九川保持着半悬在扶梯上的姿势静止数秒，直到最后一丝余响完全消散。

“呼…”

确认没有异常后，他喉间压着的那口气这才吐出，紧绷的脊背略微松弛。

此时，他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勉强能分辨出周遭物体的大致轮廓。

但能见度依旧不足三尺，连落脚的梯层都虚实难断，仍需加倍小心！

借着模糊的视线，陶九川将身体紧贴扶梯，探出足尖向下继续挪动。

为了防止再发出声响惊动下方的人。

他刻意放缓了动作，十指死死扣住扶梯横阶，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谨慎。

只是没想到，这脚下的木梯竟比想象中的还要难走，踩上去有一种被海水浸泡过的湿滑。

七步之后。

脚底突然传来异样的触感。

原本该是扶梯踏阶的位置隆起了道弧形凸起，刚踩上去就让他止不住地脚下一滑！

“不好！大意了！”

陶九川心头一颤，失去平衡的身体顿时摇摇欲坠。

眼下他所在的地方，距离扶梯底部尚有几米之遥。

真要从这个角度摔下去，虽不致死，但少说也得折条胳膊断条腿！

更要命的是！

他还不清楚下方的具体状况，稍有不慎便会惊动那名青年方士。

到那时候，自己的潜入计划无疑将以失败告终。

说时迟那时快！

在濒临失衡的瞬间，陶九川迅速做出决断！

靠着身体摇晃的惯性，他的腰身陡然发力，左手闪电般抓死上方横梁，硬生生把倾斜的身体定在半空。

正当陶九川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没想到意外却接连发生！

由于他的一条腿还处于悬空状态，此刻的全部重心都压在右脚之上。

“咔嚓——”

腐朽的木梯发出断裂声响，似乎无法承受他的重量。

随着一声脆响，右脚所处的踏阶猝然下陷。

“又来？没完了是吧？”

感受到即将塌陷的木阶，陶九川脸色凝重，身体再度出现跌落风险。

不过，在经历过一次教训后，他又岂会坐以待毙？

面对脚下的险境。

早有防备的陶九川一咬牙松开左手。

就在身体失衡前的刹那，双脚悍然踩向更底部的踏阶！

这是一个十分大胆的举动，他甚至都不清楚木梯的下层是否还会存在弧形凸起。

但，

如果现在不想摔下去的话，这是唯一办法。

幸运之神终究是眷顾了陶九川。

下一秒。

身上的失重感戛然而止，他的双脚顺利落地。

脚下的踏阶没有问题，并且还要比之前的部分牢固几分。

就好像，那道弧形的凸起，把整个木梯从中间隔开了一样。

陶九川莫名有种预感，剩下的路应该都是这般平稳。

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触及真相，他不敢休息，暗中加快了手脚的速度。

不出他所料。

随着他沿着木梯愈加靠近底部，四周的环境也逐渐明朗，再没遭遇任何状况。

半刻钟后。

陶九川跳下木梯，抵达了这个隐藏在甲板之下的神秘地点。

“真是没想到，这里竟然那么大…”

尽管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当真正目睹这别有洞天的巨大空间，陶九川还是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从入口处向前看去。

三条数米宽的拱形通道映入眼帘，一直延伸至看不见尽头的远方。

通道左右两侧矗立着两座兽形浮雕。

用作照明的灯盏被巧妙地嵌入张开的兽口里，幽蓝冷光映照着浮雕狰狞的轮廓。

这些灯盏造型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伴随着中心的火焰跳动，不断散发出诡异的香气。

“这是…鲛人灯！”

望着兽口之中的幽蓝灯盏，陶九川一眼就认出了它的来历。

鲛人灯，又称长明灯，传说是通过捕获海上人鱼，使用秘术将其炼化为鱼油制成。

据说此灯一旦点燃，不需要燃料便可燃烧千年，长明不灭。

不过那毕竟只是传说，鲛人灯是否存在，及其它能否燃烧那么久的真伪，都还有待考证。

但不同的是，在陶九川的记忆里，他曾真的在骊山大墓中，亲眼见过这种怪灯！

史书中曾记载，始皇帝在生前就开始筹划他的身后所居。

而骊山大墓作为他的长眠之地。

不仅有着独步天下的防盗机关，内部还埋藏了诸多世间罕有的奇珍异宝。

也就是在那时，负责登记宝物的他，在机缘巧合之下接手过一盏还未点燃的鲛人灯。

至于来源。

好像…正是由某名方士进贡！

想到这里，陶九川再度看向浮雕内的灯盏，一个可疑的猜测顿时涌上心头。

“难道大墓里的那盏灯，就是出自徐福之手？”

“这世上…真的有鲛人？”

陶九川停留在灯前沉思，那漂浮的气味萦绕着他，逐渐转变为一股浓郁的桃花香。

当这股味道渗入鼻腔。

他的瞳孔骤然一紧！

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恐神色！

这个味道，他也闻过。

不是在任职太史令的记忆里。

而是在酉水河畔的那具尸体上！

可是，那明明是五百年后啊！

“咕噜…”

他艰难的咽下口水，身体不由得后退几步。

“不会错的，这种味道实在太特殊了，我确实只在那时闻过…”

“西晋时期的气味，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

陶九川强迫自己不去细想，但颤抖的双手还是出卖了他的不安。

在楼船底部嗅到五百年后的桃花香，这件事本身，就比之前的月下祭祀还要诡异百倍！

若不是岁史鱼骨适时的传来温度，他是真不想在这多待半秒。

眼下，还是尽快找到线索吧。

“我并不擅长做选择，往哪条路走就交给你了。”

从怀中摸出岁史鱼骨，陶九川依次站在三条通道前，希望能为他指明正确道路。

鱼骨也不负所望，当他停留在最左边的通道前，通体立刻变得滚烫，用温度给予了他答案。

又反复确认三次后，陶九川这才迈开腿，快步进入其中。

通道内的陈设景象几乎一模一样，每隔几步就在相同角度高悬照明灯盏。

这令陶九川一时间迷失了方位，只得一股脑地埋头向前。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走到道路尽头。

一个面积稍大，外观形似密室的船舱赫然出现在眼前。

船舱大门紧闭，门上用殷红朱砂画着一道晦涩符文，门口两侧侍立着两尊凶兽雕像。

“真相，就在这里吗？”

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陶九川向前几步，准备推门而入。

然而，眼看他的手即将贴上房门之际，两侧的兽形雕像忽然扭曲活动，化作两名持剑方士。

一道寒光迎面袭来！

察觉到异样的陶九川赶忙躲开，刚抬头就撞上了两道冰冷目光。

“来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