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执事大考前的暗流

第13章执事大考前的暗流

古籍坊的油灯在凌晨时分终于熬尽了最后一滴灯油,裴林缚借着月光将《九脉合流论》最后一页收好时,指节因握笔太久泛出青白。

林婉儿走后他便没再动那碗酒酿圆子,此时凉透的甜香混着墨汁味,在鼻尖凝成一团沉郁的雾。

“周阿大在后山见着执事帖子了。”林婉儿的话在耳边绕了三圈。

他记得上个月替杂役处整理户籍时,瞥见陆天泽的亲信往内门递了三封密信——外门执事三年一换的规矩,今年该轮到陆天泽的人上位了。

薛无影,那个总爱用淬毒指甲戳人后颈取乐的阴狠角色,此刻怕正揣着陆天泽的承诺,在某个角落数算着新执事房的位置。

窗纸被风掀起一角,裴林缚伸手按住,指腹触到粗粝的麻纹。

若让薛无影当上执事,外门所有杂役调度、灵植分配权都要落入他手——上个月他刚把废弃的丙号药园改造成灵蚕培育场,若薛无影动了那片地...他垂眸看向腕间未拆封的护腕,张九思补书时被书虫啃破的手背突然浮现在眼前。

“张九思。”他推开古籍坊的门,晨雾裹着松针香涌进来。

那个总缩着脖子的杂役正蹲在台阶下补笤帚,见他出来慌忙起身,竹条扎得手指发红,“裴...裴大哥?”

“昨日整理《丹道纪要》,见你翻得仔细。”裴林缚从袖中摸出块桂花糖,是前日林婉儿塞给他的,“可还记得五年前外门丹房那起事故?”

张九思接过糖的手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是...薛执事?那时我在丹房当杂役,他炼'洗髓丹'时弄错了灵草配比,丹炉炸了半面墙。”他突然压低声音,“后来大长老说他闭关思过,可我有次在偏殿听见陆执事骂他'连赤焰草和青焰草都分不清'...”

裴林缚的指尖在腰间玉佩上轻轻一叩。

赤焰草性烈,青焰草性温,对丹师而言是入门常识——薛无影连这点都能弄错,怪不得被陆天泽骂。

他望着张九思发顶翘起的乱发,突然笑了:“今日申时三刻,跟我去丙号药园。”

药园的晨露还未褪尽,裴林缚蹲在田垄间,指尖抚过一丛暗红藤叶。

赤炎藤,与普通青藤外形极似,却含剧毒,若混入炼丹药材...他抬头看向守园的老杂役:“王伯,今日的药材要送去丹房,你年纪大了,我让薛执事的人来帮着搬吧。”

老杂役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好,好。”他弯腰拔了把青藤,“这些是新长的,看着嫩。”

裴林缚接过青藤,指尖在其中一株暗红藤叶上停留半秒。

当他把这捆藤草交给前来搬药材的小杂役时,特意道:“薛执事最讲究效率,你可得跑快点。”小杂役诺诺应着,怀里的藤草晃了晃,暗红叶片在晨雾里闪了闪,像一滴未擦净的血。

申时三刻,丹房方向传来轰然巨响。

裴林缚正蹲在古籍坊外教小杂役补书,听见动静时手一抖,墨点在书页上晕开个圆。

他起身时故意踉跄两步,袖中藏着的《丹道纪要》被碰得哗啦作响——那上面详细记着赤炎藤的特性,还有五年前那起丹炉爆炸的旧案。

“丹...丹房炸了!”小杂役跌跌撞撞跑来,脸白得像张纸,“薛执事的丹炉炸了,灵火窜了三丈高!”

裴林缚跟着跑过去时,远远便看见丹房青烟直冒,薛无影站在废墟里,玄色道袍焦了半边,脸上黑一道红一道。

他正揪着搬药材的小杂役衣领嘶吼:“谁让你送这种毒藤进来的?”小杂役哭嚎着辩解,声音被围观的嘈杂声淹没。

“薛执事。”裴林缚挤到近前,指尖轻轻碰了碰地上的藤叶,“这是赤炎藤,性属火毒,最忌入丹炉。”他从袖中抽出《丹道纪要》,翻到折角的那页,“五年前您闭关,莫不是为这等小事?”

薛无影的瞳孔骤缩,淬毒的指甲在掌心掐出血痕。

他突然挥开小杂役,转身时撞翻了半筐药材,暗红藤叶撒了满地。

裴林缚望着他踉跄的背影,又看向人群外站着的穆清霜——新晋长老的目光像把淬过冰的剑,正透过硝烟,精准地落在他手中的《丹道纪要》上。

夜风卷着焦糊味钻进鼻腔,裴林缚摸了摸腕间未拆封的护腕。

明日此时,外门执事选拔的帖子该贴满各殿了。

而有些事,该让穆长老知道了。

丹房的焦烟还未散尽,裴林缚已捏着半片焦黑的藤叶拐进了青竹苑。

穆清霜的住处种着九竿湘妃竹,此刻竹影在粉墙上摇晃,倒像谁拿炭笔匆匆勾了幅墨竹图。

他在廊下站定,指节叩了叩雕花门环——三长两短,是外门弟子求见长老的暗码。

“进。”声音清泠如泉,带着点浸过霜的凉。

裴林缚掀帘而入时,正见穆清霜坐在案前调香。

她指尖夹着支银匙,正往青瓷炉里添龙涎香末,袖口绣的玉兰花被炉烟熏得若隐若现。

见他进来,她连头都没抬:“丹房炸了,你倒比执法堂的人来得还快。”

“弟子有要事禀告。”裴林缚将半片藤叶轻轻放在案上,又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这是现场残留的药材样本,其中混了三株赤炎藤。”他指腹压在藤叶焦黑的边缘,“赤炎藤性属火毒,入丹炉必炸。五年前薛执事'闭关思过',怕也是因这等疏漏?”

穆清霜的银匙“当啷”落进香盘。

她终于抬眼,目光像把淬过冰的剑,从藤叶扫到裴林缚腕间未拆封的护腕——那是外门执事候补的标识,用青竹丝缠着,还带着新竹的青涩味。“你早知道会炸?”

“弟子前日整理《丹道纪要》,见薛执事五年前的记录有缺页。”裴林缚从怀中取出那本翻得卷边的古籍,翻到夹着红绳的一页,“后来在丙号药园瞧见赤炎藤,便留了心。”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执事大考在即,若让这般'疏漏'的人掌了外门,怕不是有人想搅乱考核?”

穆清霜的指尖在古籍上轻轻划过。

红绳系着的那页,正详细记着赤炎藤与青藤的辨别之法,连叶片脉络的走向都用朱笔标了出来。

她突然笑了,眼尾微微上挑:“你这是在说,有人故意破坏考核准备?”

“不敢。”裴林缚垂眸,袖中攥着的另一张纸被掌心的汗浸得发皱,“但弟子有法子让外门丹房的丹药品质提三成。”他将纸摊开,墨迹未干的“灵虫辅助炼丹法”几个字在烛火下泛着暖光,“用碧鳞灵虫啃食灵草残渣,虫粪能增丹火温和度;虫蜕混入丹方,可解丹药燥性——弟子在丙号药园试种灵蚕时,偶然得了这法子。”

穆清霜接过纸页的手顿了顿。

碧鳞灵虫是出了名的难养,她在内门时听丹峰首座提过,说这虫对灵气纯度要求极高,稍有不慎便会暴毙。“你养了多久?”

“三个月。”裴林缚摸了摸腕间的护腕,“废弃药园的灵气虽弱,但用灵蚕粪便培土,倒能中和燥气。”他想起昨日蹲在药园里,看碧鳞灵虫顺着青藤爬成一串翡翠,突然笑了,“今早刚收了第一批虫蜕,现在该在丹房的偏柜里。”

穆清霜霍然起身。

她抓起案上的藤叶和纸页,玄色裙裾扫过满地竹影:“跟我去丹房。”

丹房废墟里还飘着焦糊味,薛无影正指挥杂役搬瓦砾,见穆清霜来,慌忙躬身:“长老,这都是属下管教不严......”

“闭嘴。”穆清霜绕过他,径直走向偏柜。

铜锁“咔嗒”一声开了,青瓷罐里躺着半罐米白色虫蜕,在暮色里泛着珍珠般的光。

她拈起一片,放在鼻端轻嗅——有股淡淡的清竹香,不带半分火毒。

“取丹炉,炼一炉洗髓丹。”她转身时,目光扫过缩在墙角的张九思,“你,生火。”

张九思的手在火折子上抖了三抖,才引燃了丹炉下的灵炭。

裴林缚站在炉边,看着穆清霜将虫蜕按他写的比例撒进药汁。

丹火腾起的瞬间,他闻到了熟悉的甜香——是碧鳞灵虫啃食灵草时,从甲壳里渗出的蜜露味。

三柱香后,丹炉“嗡”的一声轻响。

穆清霜掀开炉盖,十二颗朱红丹丸浮在丹雾里,每颗表面都凝着层细汗般的灵露。“成丹率九成,丹纹清晰。”她捏起一颗,指腹感受到的温凉触感让眉峰微挑,“比内门丹房的还要好三分。”

薛无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望着丹炉里的丹丸,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憋出句“长老明鉴”,便被穆清霜挥退了。

月上中天时,裴林缚站在古籍坊的屋顶上。

夜风卷着松针香扑来,他望着执事堂方向的灯笼——那是陆天泽的密室所在,此刻窗纸后映着两个晃动的影子。

“这小子,竟敢动我?”薛无影的声音隔着墙飘过来,带着股淬毒的狠劲,“那灵虫法子定是他算计好的,长老现在看我哪哪不顺眼......”

“闭嘴。”陆天泽的声音像块浸了水的青石板,“他能献灵虫法,你就不能?”停顿片刻,又道,“明日执事选拔帖子就贴了,首项任务是限时炼制归元丹......”

裴林缚摸了摸腕间的护腕。

竹丝缠着的护腕勒得手腕发疼,倒像在提醒他——有些局,该收网了。

他望着执事堂的灯笼在风里摇晃,影子被拉得老长,像根悬在头顶的线。

“棋子已落,该你们动了。”他低声道,声音被夜风吹散在松涛里。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吆喝混着丹房残留的焦味,在空气中凝成团沉郁的雾。

明日天亮时,外门各殿的墙上该贴满选拔帖子了。

而那第一桩任务......他低头看向掌心,那里躺着颗未化完的桂花糖,甜香混着夜风钻进鼻腔,像极了即将展开的棋局里,那丝若有若无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