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雷坡核心。
天不再是天,地不再是地。这里是被雷霆统治的炼狱。翻滚的铅云厚重如铁,压得人喘不过气。无数道惨白、亮紫、暗红的电蛇在云层中疯狂扭动、碰撞、炸裂!连绵不绝的毁灭雷音不再是轰鸣,而是化作了天地间唯一的、永恒的背景噪音,震得人神魂欲裂!狂暴的雷灵气如同亿万根无形的钢针,无孔不入地刺穿着每一寸空间。
在这毁灭风暴的中心,一块巨大焦黑的岩石下,蜷缩着一个几乎不成人形的身影。
耳东平。
他如同一具被反复蹂躏后丢弃的残骸。破烂的衣衫早已化为灰烬,裸露的皮肤焦黑一片,布满了深可见骨的撕裂伤和被雷霆灼烧出的恐怖坑洞。青黑色的冻伤纹路与焦黑的灼痕交织,如同最狰狞的诅咒图腾。右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肘关节白骨刺破皮肉,暴露在充满硫磺气息的空气中。气息微弱到了极点,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内脏碎末的血沫。
然而,就在这具濒临崩溃的残躯之上,一股令人心悸的变化正在发生!
以他为中心,方圆数丈的空间,狂暴的雷霆能量被一种无形的、霸道绝伦的吸扯力疯狂牵引着,形成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漩涡!无数细小的、或惨白、或亮紫、或暗红的电蛇,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前仆后继地涌入漩涡中心——耳东平那只完好的左手掌心!
他的左手掌心,那道暗灰色的雷纹烙印,此刻已不再是简单的烙印!它仿佛活了过来,光芒深邃内敛,如同一个微缩的、贪婪的宇宙黑洞!烙印深处,那一点混沌的灰紫色“本源”光点,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着,散发出恐怖的吞噬意志!
轰!噼啪!
涌入掌心的狂暴雷霆,不再是单纯的毁灭洪流。它们被那灰紫色本源漩涡疯狂地撕扯、粉碎、转化!一部分被强行融入丹田深处那团已经彻底蜕变、不再虚幻、而是凝实如混沌星云般的核心!那核心疯狂旋转,每一次旋转都膨胀收缩,如同搏动的心脏,散发着令人灵魂颤栗的、混合了毁灭与生机的混沌波动!
另一部分狂暴的雷霆能量,则被玉佩残余的灰芒强行引导,如同最狂暴的凿子,狠狠冲击、撕裂着耳东平体内那些被寒水阴煞侵蚀、淤塞枯竭的细小经脉!每一次冲击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苦,每一次撕裂后,玉佩那微弱却坚韧的暖流便紧随其后,艰难地将被雷霆净化、被灰芒转化的精纯能量融入新生脆弱的经脉壁中。
破坏!修复!再破坏!再修复!
他的身体成了最残酷的熔炉,最血腥的战场。骨骼在狂暴能量的冲刷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又在某种新生的、带着玉质光泽的混沌能量包裹下,缓慢地弥合、重塑,变得更加坚韧!焦黑的皮肉在毁灭与新生中反复交替,新生的皮肤透出一种诡异的、如同雷击木般的暗沉光泽,布满了细微的、如同天然生成的暗紫色雷纹!
最惊人的变化,发生在他体表。随着吞噬的雷霆能量越来越多,他的皮肤表面,开始渗出一种粘稠、散发着微弱焦糊气味的黑色物质。这并非污垢,而是他体内沉积的杂质、淤积的寒水阴煞死气、以及被强行排出的、无法被转化的狂暴雷渣!
这些黑色的粘稠物质越来越多,渐渐覆盖了他的全身,连同那狰狞的伤口、扭曲的断臂,一同包裹在内。物质在狂暴的雷灵气环境中迅速硬化、凝固、结晶!
最终,一个约莫一人多高的、不规则的、表面布满粗糙棱角和诡异暗紫色纹路的……巨大黑茧,在毁灭的雷狱中心,缓缓成型!
黑茧通体漆黑,如同最深邃的夜空,却又隐隐有暗紫色的雷光在内部流转、明灭。它静静地矗立在肆虐的雷霆风暴中,像一个沉默的墓碑,又像一个孕育着未知恐怖的……卵!
茧内,耳东平的意识沉沦在一片混沌的痛苦与新生交织的海洋里。他能感受到身体在毁灭中重塑的剧痛,能感受到力量在痛苦中野蛮生长的悸动,能感受到那混沌核心每一次搏动带来的、越来越强的掌控感——对雷霆的掌控感!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
但更清晰的,是左手掌心那道雷纹烙印传来的、永无止境的、贪婪的吞噬欲望!它像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疯狂地汲取着外界的雷霆,也疯狂地压榨着他残存的灵魂力量!维持这吞噬,本身就是一场与自身极限的残酷角力!稍有不慎,便是彻底的毁灭,化为这雷茧的一部分,成为天地间一缕狂暴的能量!
命悬一线!
一丝微弱却坚韧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在无尽的痛苦和吞噬的欲望中顽强地闪烁着:
活下去!掌控它!撕碎这该死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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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元宗深处,云海孤峰之巅。
仙宫不再。宏伟的白玉宫殿,此刻被一层粘稠如墨、翻滚着无数狰狞煞气锁链的暗紫色劫云死死笼罩!劫云如同活物般蠕动、收缩,每一次脉动都释放出冻结灵魂的恐怖煞气!孤峰在煞气的侵蚀下发出痛苦的呻吟,山体表面爬满了蛛网般的黑色裂痕。
殿内,残存的景象如同地狱。数位气息渊深的长老盘坐于残破的阵基之上,个个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挂着未干的血迹。他们双手结印,打出一道道璀璨却摇摇欲坠的灵力光束,艰难地支撑着一个巨大的、布满裂纹的灵力护罩。
护罩中央,一团翻滚沸腾的暗紫色煞气核心,如同孕育着灭世凶胎的魔卵!尧暍菁的身影已经完全被吞噬其中,只能偶尔从那狂暴煞气的缝隙中,听到一声声压抑到极致、仿佛灵魂被寸寸撕裂的微弱痛吟。
美妇云裳长老盘膝坐在护罩边缘,双手捧着一盏古朴的青铜灯盏——尧暍菁的命魂灯。灯盏中心,那点原本微弱如豆的淡青色火焰,此刻已黯淡到极致!火焰细若游丝,明灭不定,每一次摇曳都牵动着所有长老的心!灯焰周围,一层粘稠的暗紫色煞气如同跗骨之蛆,正疯狂地侵蚀、吞噬着那最后一点微光!
“菁儿……撑住啊!”云裳长老声音嘶哑,泪流满面,将自身精纯的灵力不要命地注入灯盏,试图稳固那随时可能熄灭的灯焰,却如同杯水车薪。
“宗主!命魂灯……快撑不住了!”赤焱长老须发皆张,周身烈焰升腾,灼烧着不断冲击护罩的煞气锁链,声音带着绝望的焦灼。
主位之上,玄诚子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双手维持着一个玄奥的法印,磅礴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护罩,额头青筋暴起。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盏命魂灯,看着那细若游丝、随时可能断绝的灯焰,眼中充满了血丝!
“刘师弟呢?!巡山卫呢?!还没找到吗?!”玄诚子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怒和一丝……恐惧!尧暍菁若陨落,不仅是他爱徒身死,更意味着玄元宗失去百年不遇的仙苗,失去未来抗衡其他大宗的最大依仗!
“报——!”一个焦急的声音穿透殿外狂暴的煞气封锁。一名内门弟子脸色苍白地冲了进来,跪倒在地,声音颤抖:“禀宗主!刘长老传讯!巡山卫已封锁落雷坡外围!但核心区域雷暴异常,远超记载!所有探测法器进入核心区域瞬间便被雷霆击毁!弟子……弟子根本无法深入!尚未发现……目标踪迹!”
“废物!一群废物!”玄诚子勃然大怒,一掌将身旁由整块灵玉雕成的案几拍得粉碎!碎玉飞溅!
“宗主息怒!”枯木长老那枯叶摩擦般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下了殿内的躁动,“落雷坡核心,乃天地绝域。巡山卫无法深入,实属正常。但……命魂灯将灭,菁儿危在旦夕!替劫之人杳无音信,恐已化为劫灰……”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那摇摇欲灭的灯焰,又看向护罩中央那团翻滚的暗紫色煞气核心,声音低沉而决绝:
“为今之计……唯有行险一搏!”
“集合我等残存之力,以本命精元为引,强行冲击煞气核心,尝试唤醒菁儿一丝清明,由她……自行引动秘法,看能否感应那‘替劫之引’的最后气机!纵然希望渺茫……也强过坐视菁儿魂飞魄散!”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死寂。强行冲击煞气核心?那无异于将自身置于九劫命煞的最前沿!稍有不慎,便是引煞入体,道基崩毁的下场!代价……可能是他们所有人的修为,甚至性命!
玄诚子看着枯木长老那古拙枯槁、却写满决然的脸庞,又看向护罩中那随时可能熄灭的命魂灯火,再看看周围师弟师妹们苍白而绝望的面容……
一股巨大的悲怆和决绝涌上心头!
“好!”玄诚子猛地站起身,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厉芒,“枯木师兄所言甚是!为救菁儿,为我玄元宗道统不灭!今日,吾等便舍了这一身修为,搏此一线生机!”
“诸位师弟师妹!结‘燃魂聚元阵’!以我精血神魂为祭,助菁儿——引劫!”
“遵宗主令!”赤焱、云裳等长老齐声应诺,声音悲壮而决绝!再无半分迟疑,纷纷咬破舌尖,喷出蕴含本命精元的精血,双手结出燃烧生命本源的玄奥法印!
一道道璀璨却带着惨烈气息的血色光柱,从诸位长老身上冲天而起,汇入那残破的灵力护罩!护罩瞬间光芒大盛,如同回光返照,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狠狠撞向中央那团翻滚的暗紫色煞气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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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雷坡外围,阴云密布,狂风呼啸。
一队队身着玄元宗巡山卫制式甲胄的弟子,神情紧张地穿梭在嶙峋的怪石和低矮的雷击木之间。他们手持各种闪烁着灵光的罗盘、阵旗,小心翼翼地探查着每一寸土地,避开天空中偶尔劈落的散逸雷霆。
刘长老负手立在一处较高的岩石上,脸色阴沉如水。他手中一枚特制的传讯玉符正微微发烫,里面是宗主那饱含暴怒和最后通牒的指令。落雷坡核心那如同天威般的恐怖雷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横亘在他面前。派进去几波探测的弟子和法器,都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狂暴的雷霆化为飞灰。
“一群没用的东西!”刘长老低声咒骂,眼中闪烁着焦躁和贪婪。找不到耳东平,拿不到玉佩,他在宗主面前如何交代?那枚能爆发出如此恐怖力量的玉佩……他绝不甘心就此放弃!
就在他心念电转,考虑是否要动用某些压箱底的禁忌手段,冒险一试时——
他袖中,一枚毫不起眼的黑色玉符,悄无声息地……碎了。
一丝极其隐晦、阴冷的气息波动,瞬间消散在风中。
刘长老眼神微微一凝,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刺骨的弧度。
“终于……来了么?”
他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眼下方忙碌的巡山卫,身形悄然后退,如同鬼魅般融入了岩石的阴影之中。片刻之后,他已出现在一处远离搜寻队伍的、被巨大雷击木遮蔽的隐蔽山坳。
山坳内,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道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袍中、脸上覆盖着惨白无面面具的身影,如同从阴影中析出的鬼魅,静静地站在那里。他周身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却散发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冷的死寂气息,仿佛他本身就是一片移动的真空地带。正是之前寒水牢中出现的“鬼面”执事!只是此刻他脸上的金属面具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毫无表情的惨白面具。
“如何?”刘长老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急切。
那无面鬼影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一只戴着黑色金属手套的手。掌心之中,悬浮着一缕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紫色能量丝线。那丝线如同拥有生命般,微微扭曲、明灭,散发着一丝与落雷坡狂暴雷灵气格格不入的、霸道而混沌的气息。
“目标……残留……气息……锁定……”一个如同金属摩擦、断断续续、毫无感情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滞涩感。显然,寒水牢的爆炸和那股诡异力量的冲击,对他造成了不轻的损伤。
刘长老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死死盯着那缕灰紫色的能量丝线,贪婪之色几乎无法掩饰!
“很好!”刘长老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声音带着一丝狠厉,“核心区域雷暴太强,巡山卫进不去!你带着这缕气机,潜入核心!找到他!无论死活!最重要的是——拿到他身上的玉佩!不惜一切代价!”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阴毒的寒芒:“若他还活着……你知道该怎么做!手脚干净些!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你我出手!包括宗主!”
那无面鬼影的头颅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惨白的面具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他掌心一握,那缕灰紫色的气息瞬间没入他体内。随即,他整个人如同融化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沉入脚下的阴影之中,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刘长老独自站在山坳的阴影里,感受着远处落雷坡核心传来的、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脸上露出一抹混合着期待、贪婪和残忍的冰冷笑容。
“耳东平……你的命,就悬在老夫手中这根丝线上了……”
“是化为劫灰,还是成为老夫的垫脚石……就看你的造化了!”
他转身,重新走向巡山卫的方向,脸上已恢复了那副忧心忡忡、尽职尽责的长老模样。
落雷坡核心,巨大的雷茧在亿万雷霆的洗礼下,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茧内,一场关乎生死与力量的蜕变,已至最紧要的关头。茧外,一道带着致命杀机的无面鬼影,正循着那缕细微的气息丝线,如同最耐心的毒蛇,悄然潜行,步步逼近。
玄元宗孤峰之巅,命魂灯焰细若游丝,在暗紫色煞气的侵蚀下,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数位长老燃烧生命本源的惨烈光柱,正带着最后的希望,狠狠撞向那毁灭的煞气核心!
三线命悬,千钧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