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暗,并非虚无,而是亿万星辰坍缩、物质湮灭时最后的闪光在他意识中留下的残响。
林风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投入深海漩涡的数据包,在狂暴的宇宙弦流中翻滚、撕裂、重组。
前世最后一刻,粒子对撞机核心那超越设计极限的能量洪流失控爆发,将他,连同他毕生追求的“大统一场”理论的最后一块拼图,一同送入了彻底的未知。
痛。
并非肉体的剧痛,而是存在根基被粗暴篡改的撕裂感。
意识如沉船般艰难上浮,沉重的眼皮仿佛灌了铅。
刺目的、带着奇异暖意的光芒强行挤入视野。
不是实验室的惨白灯光,也不是爆炸的炽白,而是一种…温和的、带着生命律动的光晕。
鼻腔里充斥着复杂的味道:泥土的腥气、草木的清香,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带着电荷的微甜气息,每一次呼吸,都让昏沉的头脑清醒一分,也让虚弱的身体感到一丝奇异的暖流。
“咳…咳咳…”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林风费力地撑起上半身。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瞬间僵住。
低矮、简陋的土坯房顶,几缕阳光从茅草缝隙中漏下,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铺着粗糙、洗得发白的麻布。
墙角堆着几件沾满泥巴的农具,一只缺了口的陶碗放在小木桌上。
这不是医院。不是任何他认知中的地方。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尖端粒子物理实验室、失控的能量核心、湮灭的星光…以及,一个不属于他的、破碎而混乱的记忆碎片——一个同样叫林风的少年,十六岁,青云山脉脚下小林村的孤儿,资质驽钝,在村塾学了点粗浅文字,靠着给地主家放牛、种地勉强糊口,昨天似乎因为淋雨受了风寒,高烧不退…
“穿越?修真世界?”
林风,或者说,融合了两个灵魂的林风,喃喃自语。
前世严谨的物理学家思维本能地开始分析环境:空气成分异常,那种微甜气息蕴含某种高活性未知能量粒子;光线光谱有细微偏差;重力常数似乎…略低?
最关键的是,那破碎记忆中描述的“引气入体”、“炼气筑基”、“法宝符箓”…
一个大胆、荒谬却又唯一能解释现状的假说在他脑中成型:他穿越到了一个以未知能量“灵气”为基础的、被称作“修真”的世界。
他挣扎着下床,脚步虚浮。走到门口,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眼前豁然开朗。
群山环抱,云雾缭绕,空气中那种奇异的能量粒子——“灵气”的浓度明显比屋内高得多。
远处,有农夫驱使着一种形似黄牛但头上生着独角的健壮牲畜犁地;更远的天空,一道流光划过,依稀可见一个人影踏剑而行!
“御剑飞行…违反空气动力学基本原理…”
林风下意识地低语,但随即,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取代了最初的震惊和茫然。
未知!这是一个全新的、未被科学体系解析的宇宙规则!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比“大统一场”更宏大、更迷人的课题摆在眼前。
然而,身体的虚弱将他拉回现实。
融合的记忆告诉他,这具身体资质极差,修炼了村里流传的最基础的《引气诀》三年,连一丝气感都未能捕捉,是公认的“废柴”。
强烈的饥饿感和残余的高烧眩晕感阵阵袭来。
“首要目标:生存。恢复体力。然后…验证‘灵气’的存在和性质。”林风迅速制定了优先级。
他凭着记忆找到米缸,里面只有浅浅一层糙米。
生火,煮粥。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刻入骨子里的条理性。
喝下热粥,身体总算有了一丝力气。
他盘膝坐在土炕上,尝试按照记忆中那粗陋的《引气诀》方法,静心凝神,感应天地灵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心灵沉入一片黑暗寂静。
前世训练出的强大专注力此刻发挥了作用,他能模糊地感知到周围空间中,无数细微的、带着暖意的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虫,活泼地跳跃着。
这就是灵气?
但当他试图按照《引气诀》的描述,用意念引导这些光点汇入体内时,它们却像滑不留手的游鱼,轻易地从他的精神触角旁溜走,偶尔有一两颗撞入身体,也瞬间消散无踪,如同泥牛入海。
“效率低下…近乎无效。”
林风睁开眼,眉头紧锁。
这《引气诀》的引导路径(意念流)粗糙得令人发指,对灵气的“捕捉”和“束缚”机制模糊不清,全凭所谓的“感觉”和“悟性”。
这在他眼中,无异于蒙着眼睛在枪林弹雨中捡豆子。
“必须量化!观测!理解其运动规律!”
科学家的本能让他无法忍受这种原始的“经验主义”和“玄学”。
他需要工具,需要实验!
目光扫过简陋的屋子。
缺口的陶碗、生锈的柴刀、废弃的竹筒、用于引火的燧石…还有墙角那堆农具旁,一块不起眼的、半透明的乳白色石头碎片,据记忆是村童玩耍时丢弃的“废灵石”,里面蕴含的灵气早已逸散殆尽,只剩一个空壳。
一个想法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
他捡起那块废灵石碎片,又从灶膛里扒拉出几块燃烧后最纯净的木炭,用柴刀仔细刮成细粉。
用破布沾水,将陶碗内壁擦得干干净净。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将炭粉均匀铺在碗底,薄薄一层。
最后,他将那块废灵石碎片竖立在炭粉中央。
“简易验电器原理…希望这个世界的‘灵气’也带有类似电荷的属性,或者至少能引起某种场的变化…”
林风深吸一口气,将全部精神集中在指尖,尝试再次引动、聚集周围的灵气光点,这一次,不是导入自身,而是努力将其“压”向碗中的装置。
精神高度集中,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一次,他不再遵循《引气诀》的模糊路径,而是尝试用更精确、更聚焦的意念去“拨动”那些活跃的粒子。
渐渐地,碗中央那块废灵石碎片周围,极其细微的炭粉颗粒,开始出现了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极其微弱的移动!
它们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排斥,在碎片周围形成了一个极小的、不规则的空白圈!
“有反应!”林风的心脏狂跳起来。
虽然微弱到极致,但这意味着灵气确实能引起物质世界的可观测变化!
他的“简易灵气浓度计/场强指示器”原型,成功了第一步!
这证明灵气并非虚无缥缈的“玄妙”,而是一种具有物理效应的真实能量!
他立刻拿出藏在炕席下仅有的几张劣质黄纸(准备用来写春联的)和一小块墨锭,用竹筒里的水化开墨,仔细记录下实验时间、环境温度(体感)、观察到的现象(炭粉轻微排斥位移)以及他意念操控的方式。
“实验记录:初步验证灵气具有可观测物理效应,疑似具备场属性或可与其他物质发生弱相互作用。当前环境灵气浓度:极低(根据反应强度初步估算)。意念引导效率:低下(需改进方法与聚焦精度)。”
他写下第一行严谨的记录。
放下笔,林风看着碗中那微不足道的现象,眼中却燃烧着比前世发现新粒子轨迹时更炽热的光芒。
未知的迷雾被撕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科学方法论的火种,在这个以玄学经验为主宰的世界里,艰难地、顽强地,点燃了。
窗外,夕阳将群山染成金色,凡人的村落炊烟袅袅,仙人的剑光偶尔划过天际。
林风知道,他脚下的路,将与他们所有人都截然不同。
他的修仙之路,将从这间破屋、这只破碗、和这点微不足道的炭粉位移,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