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烂仗

吴三桂虽算不得英雄,总归算得上是一介枭雄,区区一个女人,就算是陈圆圆,也远不至于让他因此误了前程。

更何况还是妾,古人本就有通妾之好,如果把陈圆圆送给闯军能换他吴三桂和田见秀一样的“副爷二府”的待遇的话,那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陈圆圆送出去!

问题就出在吴三桂自知在闯军中不会受到什么大用,有姜瓖前车之鉴在,比起已经是飞龙骑脸的闯军而言,显然是不得其门的清军能带给吴三桂的利益更大。

因此不管刘宗敏有没有干这件事,吴三桂的降清都是他在权衡利弊之后的投机结果,是无法改变的。

百姓不知道,并且百姓更热衷于江山美人的话本故事,因此自然少不了流言蜚语,将陈圆圆和刘宗敏都是推上了风口浪尖。

陈圆圆自然是越发令人心向往之,之前就有秦淮八艳的名号,这番堪称红颜祸国的杰作之后,自然是天下无人不想一睹这等绝世容颜。

而刘宗敏则是惨了,别管真不真,也别管李自成信不信,对于皇帝而言,只要有一点苗头,一点裂痕,就足够了。

只是刘宗敏自然也是心下委屈的,说我抢女人,你老人家进了紫禁城第一件事不也是睡了个宫女,还依依不舍的带回来了?有什么资格说我……

刘宗敏的不满李自成是看在眼里的,但是现如今他也没有功夫搭理他,因此只是轻哼一声之后,将中心重新放到了如今的战略局势上:“姜瓖如今一投清,想必清军进军的速度会快到难以想象,泽侯在太原的形势危险了,过儿他们在府谷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战果,但是终究兵力太少,不足救援太原,拖住鞑子进军倒还有可能……”

说着李自成自己主动将大顺朝廷的遮羞布给揭了下来,沉声道:“总而言之现如今的局势就是已经到了危若累卵的时候了!倾覆就在片刻之间!”

七八九月份李自成返回长安前的所有布置几乎于此时全部报废,李自成将侄子李过和高一功的军队派遣到晋东北,结果唐通降清,一路给李过等人赶出了黄河,干回了陕北,并且要命的占据了府谷,可谓是清军进兵陕北的桥头堡,却是李过高一功的肉中刺。

所以在稍微休整之后李过和高一功不敢怠慢,立刻重新进军誓要夺回府谷,以凭借黄河天险,尚能抵御清军。

而在太原和晋东南的陈永福、刘忠等部没能支撑到田见秀和袁宗第的部队赶到,被姜瓖杀了个片甲不留,陈永福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刘忠则是俩手一甩,直接跑路,留下一群文官根本不可能守得住太原。

节度使韩文铨战死,而巡按李若星本身就是明臣投降过来的奸细,暗地里早就因为联虏灭贼的策略和清军有联系,因此太原的失守,本就必然。

原本以为稳固在以太原为中心的四侯到位之后,形成一道盾牌防线足以稳稳的将清军抵抗在山西防线,结果清军还没进军,他们就已经全线崩溃了!

归根结底是因为李自成返回长安,田见秀从长安再前往山西这段真空期实在是太长了,山西本就全都是明军降军,李自成手下又没有能镇得住的人物,等到能镇得住的田见秀赶来的时候,早就反了!

田见秀面对这一堆烂摊子,又能怎么办?

故而大顺在山西的布置已经彻底宣告破产,接下来如果如刘宗敏所说,集中所有兵力猛攻太原,夺回山西的控制权,这叫打烂仗!

他李自成,从来不打这种对攻的烂仗!

当然,也是打不起……

李自成手下的兵将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了,就在此时说话的时刻,背后川中的大西军已经出川和此时的怀仁伯马科以及刚刚投降的原辽东巡抚黎玉田打得火热,马科的军队肯定是不能动的。

而北面李过高一功要打府谷也是十分重要的事情,这支军队也不能动,西面的军队要提防清人和蒙古人合兵进攻也不能动……

因此继续在山西这盘烂棋上下,已经没有意义了,李自成选择跳出棋盘,又或者说,围魏救赵!

“河南方面,明军的高杰已经开始进军归德,若是他继续北上阻断整个河南,那么咱们将彻底和河南境内此时的大顺军队失联,这是朕绝对不能允许的事情!”

李自成缓缓的扫视众人,一众文武急忙的微微低下头不敢和李自成直视,李自成这方才是缓缓的开口道:“鞑子若真有意与我会战于潼关,则必取道怀庆卫辉一线,对我成两面夹击之势!”

李自成缓缓起身:“这几日朕苦心思索许久,综合诸卿的意见,朕决定……出兵怀庆!”

李自成扶着腰站在丹陛上看着远处的江山沉声道:“怀庆一战,定要打出我大顺的威风!狠狠的挫一挫鞑子的锐气!这样一来,一则震慑江左,二则可取道河南,届时联通河南山东境内我大顺义军,则可重控两省!”

“如此,就算是长安危矣,朕也可从容自河南转道,南下攻夺南京,定鼎江左,而若因怀庆之战,鞑子于山西的局势也转变过来则更好,朕便可从容调兵,缓复山西!山西河南山东三面夹击鞑子!则更为从容!因此……”

李自成沉声大喝道:“此战,只许胜!不许败!既然弟兄们想要一场痛痛快快的大胜,那朕就给弟兄们一个痛痛快快的大胜!”

“陛下圣明!”

公元1644年,清顺治元年,顺永昌元年,明崇祯十七年冬,这注定是个不一样的冬季,此时八岁的小皇帝顺治孤儿寡母相依为命的瑟缩在龙椅上,在他的背后,被百官诸侯赞颂伟大之名的大清摄政王多尔衮似笑非笑的阴影投注而下。

大顺皇帝李自成则已经显现出了英雄迟暮的悲哀气象,孤注一掷将全部的反攻力量准备投注于怀庆以谋取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为最后决定命运的一战提振士气。

大明朝名义上的弘光皇帝朱由崧则在温香暖玉的温柔乡之中,由身边的美人簇拥着夹起一勺百姓身上割下来的羊肉,在铜锅中一涮,裹着韭菜花芝麻酱辣椒油往嘴里一送,对着台上未着寸缕的戏子鼓掌叫好,一旁的太监低着头奉上了今晚皇帝要用来助兴的金蟾油……

南京城外流离失所的北地难民拥挤在雪堆之中,身着大红衣衫的锦衣卫缇骑高举着“奉旨捕蟾”的小旗打马飞驰而过,苏州杭州金陵城内,到处都是为皇帝在大冬天挽着裤腿下水捉蟾的百姓。

一个身着大红蟒袍的内侍敲响了无锡一户普通农户的柴扉,也不管他家里有没有女儿,征集秀女选婚的黄纸往脸上一贴,二话不说转头就走,留下一家子愁眉不展的相对无言。

十七岁的大明崇祯太子朱慈烺则是日复一日的在牢中坚持着他慷慨激昂的演讲,在一片大雪茫茫中一遍又一遍焦灼的绕着圈子,仿佛一头渴望山林的幼虎,仿佛生病一般的在牢笼中一遍又一遍的绕着圈子,迈着病步……

在些许的停歇之中,他的双眼看向窗外,坚毅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强行压下去的焦躁。

快了,就快了……

他在等着属于他的时代的来临,他在等着命运那最终的审判,他在等着……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乳虎归山!幼龙入渊!

他在等着……

破笼而出的那一天!

“呜呜呜~”

此时已经夺取青州,并且在青州聚集了一众抗清义士的赵应元抱臂无奈的看着面前的衡王朱由棷:“是捧您做皇帝,又不是要您的命,哭什么?”

废话,这和要命有区别吗?

朱由棷低着头只是一味的抹眼泪:“本王,并非贪图富贵之人,也绝对无意与诸位大王为敌,只是……自家事自家知,我又哪有这样的本事!敢盼大宝!”

赵应元身边的杨玉林摇了摇头,一脸不耐烦的转过头去,虽未发声,可见他嘴唇微动说的却是:“烂泥扶不上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