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山林里只剩下几个人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浓烈的、令人作呕的焦臭味和血腥味混合着弥漫开来,刺激着他们脆弱的神经。

陈玄双手依旧死死握着桃木剑柄,保持着向下刺击的姿势,如同凝固的石雕。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混合着泥土和溅上的污渍,顺着脸颊小溪般流下。他低头看着脚下那具彻底失去生机的、散发着恶臭的紫黑色尸体,又看看手中这把看似普通、此刻却重逾千斤的桃木剑,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手臂的肌肉在剧烈搏杀后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传递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酸软和迟来的剧痛。

“咳……咳咳……”李峰瘫坐在不远处的地上,背靠着那棵缠着断裂墨斗线的老槐树。他一手捂着还在淌血的鼻子,鲜血糊了半张脸,狼狈不堪。另一只手无力地垂着,掌心被墨斗线勒出了两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皮肉焦黑翻卷。他咧了咧嘴,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抽冷气,声音嘶哑:“妈的……真……真他娘的……有怪物啊……”他依旧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那东西差点要了他们的命。

王涛一屁股坐倒在腐叶堆里,眼镜歪在一边,脸色煞白,身体还在不由自主地哆嗦。他呆呆地看着那柄插在怪物背心的木剑,又看看自己手里那根已经弯曲变形的登山杖,嘴唇翕动着,终于发出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深的恐惧:“它……它死了?我们……我们杀了它?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呜……呜呜……”压抑的哭泣声再次响起。赵小雅依旧蜷缩在树下,但她的哭声里除了恐惧,似乎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刚才在生死关头急中生智喊出的“血”,竟然真的起了作用?这完全颠覆了她十八年来建立的世界观。她看着自己沾满泥土和泪水的双手,又看看李峰血肉模糊的手掌和陈玄钉在怪物身上的剑,只觉得一切都荒谬得不真实。

“都没事吧?”陈玄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松开紧握剑柄的手,那柄桃木剑依旧牢牢地钉在僵尸背上。他踉跄着,艰难地走向离他最近的李峰。

“死不了……”李峰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瓮声瓮气地说,眼神却死死盯着那具不再动弹的尸体,“就是……就是这玩意儿……真就靠我们几个……弄死了?”他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王涛这时才像是彻底回过魂来,他猛地摘下歪斜的眼镜,用衣角胡乱擦了擦镜片上的汗水和污渍,手抖得厉害。他重新戴上眼镜,目光投向那具紫僵尸体,又看看地上那个已经彻底暗淡、指针歪斜的黄铜罗盘,最后落到陈玄身上,声音干涩发紧:“陈玄……你……你好像知道点什么?那剑……还有你那个会转的盘子……”疑问和惊悸清晰地写在他苍白的脸上。

陈玄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团棉花。他该说什么?他自己都还在一片混乱的漩涡中挣扎。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背包侧袋,指尖触碰到那枚温润的石珠。入手依旧冰凉,但似乎……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暖意,正从珠子的核心缓缓散发出来,如同冰层下悄然流动的暗河,微弱地熨帖着他冰冷颤抖的手心。这感觉转瞬即逝,快得像是个错觉。

就在这时,赵小雅带着哭腔的、颤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极致的惊恐,指向那僵尸爬出来的深坑方向:“那……那坑里……好像……好像还有个人!”

所有人的目光猛地被吸引过去。

就在那个被紫僵破土而出时炸开的、还弥漫着淡淡腐臭烟尘的深坑边缘,一堆被掀开的腐土和碎石下面,赫然露出了一角破烂褪色的……靛蓝色布片!

一只枯槁的、沾满污泥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土堆旁,手指扭曲,保持着某种奇怪的姿势。旁边,散落着几枚沾满泥污、边缘磨得发亮的古老铜钱,还有一条断裂的、串着铜钱的细绳,暗淡无光,静静地躺在污泥里。一种比面对僵尸时更加阴冷、更加不祥的寒意,悄然爬上每个人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