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涌上喉头的血腥气,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以及一种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深入骨髓的剧痛,“……为什么……”

姜蘅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容。

那笑容极美,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如同地狱深处盛开的曼陀罗,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毁灭性的艳丽。

可那眼底,却是万载玄冰般的酷寒和刻骨的恨意。

“为什么?”她的声音异常轻柔,却清晰地穿透了火焰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萧衍濒死的心脏,“殿下,这动作……可还熟悉?”

她微微俯身,凑近他因剧痛和震惊而扭曲的脸,近得能看清他瞳孔中自己冰冷的倒影,近得能感受到他生命流逝带来的微弱气息。

“前世……”她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之下的诅咒,带着无尽的怨毒和快意,“你剜我心炼药时……”

她的指尖,冰凉如蛇,轻轻拂过他因失血而迅速苍白的脸颊,拂过他眼中那濒临破碎的、痛苦到极致的绝望光芒。

“我也这般……痛过。”

轰——!

萧衍的瞳孔,在听到“前世”二字的瞬间,骤然缩成了针尖!

仿佛有一道撕裂灵魂的闪电,劈开了他所有的记忆迷雾!

前世……药人……剜心……炼药……那个被他亲手送上石台、用最残忍的方式取出心脏的少女……那张模糊的、被痛苦扭曲的脸……与眼前这张冰冷带笑的脸,瞬间重叠!

是她!真的是她!那个被他视为药引、如同蝼蚁般碾死的药人姜蘅!

悔恨、恐惧、痛苦、难以置信……无数种足以将人逼疯的情绪如同最狂暴的毒液,瞬间注满了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他死死地盯着姜蘅,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想辩解,想忏悔,却只涌出大股大股暗红的血沫。

姜蘅看着他眼中那足以焚毁灵魂的剧痛和明悟,看着他生命急速流逝的绝望,唇边的笑意却愈发深了,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和审判般的冰冷。

她甚至轻轻抽动了一下那柄深深没入他心脏的匕首。

“呃啊——!”萧衍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离水的鱼,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随即又重重地跌落回去,只剩下剧烈的抽搐和嗬嗬的倒气声,瞳孔开始涣散。

姜蘅低下头,凑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冰冷的耳廓,如同情人的呢喃,吐出的却是最致命的毒咒:

“殿下,”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进他最后残存的意识里,“用我心……温养的药……”

她的目光扫过他心口那不断涌出鲜血的致命伤口,唇角的弧度冰冷而讽刺。

“……可还合口?”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宣判的终章。

萧衍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那里面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跳动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

凝固在他脸上的,是极致的痛苦、悔恨、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命运彻底碾碎的、永世不得超生的绝望。

他张着嘴,喃喃道“清儿”

姜蘅受了刺激般对着萧衍大喊“我是姜蘅!”

萧衍身体最后抽搐了一下,彻底瘫软下去,沉重地倒在滚烫的、满是血污和灰烬的地面上。

库房内,火焰依旧在疯狂地燃烧、咆哮、吞噬着一切。

倒塌声,爆裂声,不绝于耳。

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姜蘅缓缓地站起身。

匕首的锋刃从萧衍的心口拔出,带出一溜温热的血珠,溅落在她染血的裙裾上。

她看也没看地上那具迅速冰冷的尸体,只是随意地甩了甩匕首上的血迹,动作带着一种事后的漫不经心。

浓烟呛得她咳嗽了几声,脸上被熏得漆黑,只有那双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亮得惊人,如同淬了寒冰的星辰,里面再也没有了恐惧、伪装,只剩下一种大仇得报后的、近乎虚无的平静,以及一丝……深埋于平静之下的、无法言说的空洞。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燃烧的炼狱,看了一眼那个曾将她推入地狱、如今也在此地彻底终结的男人。然后,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像一道融入浓烟和火焰的影子,朝着库房深处一堵被烧得摇摇欲坠、外面隐约透出厮杀声的宫墙,决绝地冲了过去。

身后,是吞噬一切的烈焰,和一段被彻底焚毁的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