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港灯股权争夺战（下）

维多利亚港上空，无形的弦已绷紧至极限。港灯股价在创纪录的高位剧烈震荡，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着亿万财富的神经。空气里弥漫着金钱燃烧的焦糊味和决战前的死寂。

怡和总部，爱德华·肖恩眼中布满血丝，如同困兽。远苏联盟的攻势如潮水般汹涌，那份秘密协议的曝光更是重创了怡和最后一丝道德高地。他面前的屏幕上，代表怡和所持港灯股份的柱状图正被代表远苏的红色浪潮无情吞噬。

“执行‘毒丸’！”肖恩的声音嘶哑而决绝。

“毒丸计划”（Poison Pill）——这剂华尔街发明的猛药被迅速注入垂死的怡和机体。其核心是向港灯现有股东（除怡和及其盟友外）赋予一项特殊权利：一旦有收购方（特指远苏联盟）持股超过某个临界点（如20%），这些股东有权以极低价格购买新发行的港灯股份，从而大幅稀释收购方的股权比例，令其成本陡增，知难而退。

消息一出，市场哗然！港灯股价应声急挫！远达危机中心内警报声大作。分析师疾呼：“毒丸触发！收购成本预估将飙升30%以上！现金流压力巨大！”“慌什么？”林婉柔的声音如同冰泉，瞬间浇灭了骚动。她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可怕，“预案B，启动！”

几乎在怡和宣布毒丸的同时，远达和苏氏联合发布公告：

“针对港灯董事会单方面启动的所谓‘股东权益计划’（毒丸计划），要约人（远达与苏氏）表示强烈谴责！此计划严重损害了广大股东（尤其是中小股东）的合法权益，违背了市场公平原则！为保护股东利益，维护市场公正，要约人郑重承诺：1.若成功获得港灯控股权，将立即废除该毒丸计划！2.对于因该计划导致潜在损失的股东，远苏联盟将在收购成功后，以现金形式提供额外补偿，补偿金额等同于毒丸触发后每股港灯公允价值的理论损失额！同时，要约人宣布，将原收购要约价格，每股提升港币$X元，以体现对港灯长期价值的信心及对股东的最大诚意！”

林婉柔的应对堪称教科书级！她精准地抓住了毒丸计划的软肋——它损害的是中小股东的利益！远苏联盟不仅承诺废除它，还承诺补偿股东因它造成的“损失”，更顺势提高了收购价！这一手，直接将怡和置于所有股东的对立面，将自己塑造成了股东利益的坚定守护者！市场情绪瞬间逆转，港灯股价不仅收复失地，更直逼新的要约价！毒丸，非但没能阻止远苏，反而成了对方加价和争取民心的垫脚石！

肖恩脸色惨白如纸。毒丸失效，他只能祭出最后的底牌：寻找“白衣骑士”（White Knight）。

“联系新加坡国家投资公司（GIC）！还有中东的主权基金！”肖恩对着电话咆哮，“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出价比远苏高，怡和愿意在港灯董事会让出关键席位，甚至提供额外补偿！”他试图引入一个第三方巨头，以更高的价格搅局，迫使远苏知难而退或付出更高昂的代价。

然而，回应是冰冷的。

“肖恩先生，GIC对卷入香港目前如此激烈的股权纷争持保留态度，尤其涉及公用事业……风险过高。”

“抱歉，我们近期投资策略偏向于稳定收益……”

怡和自身的信誉崩塌、陈远展现出的强悍实力和香港回归前夕的微妙局势，让国际大鳄们望而却步。白衣骑士，迟迟未能出现，就在肖恩焦头烂额、市场屏息等待白衣骑士之际，一声来自廉政公署的惊雷，彻底粉碎了怡和最后的抵抗意志！

廉政专员在新闻发布会上，面对全港媒体，公布了葵涌爆炸案的最新、最关键的调查进展：“……根据可靠证据及深入调查，现已查明：怡和洋行前安保董事理查德·马克斯韦尔，在威廉姆斯（已被捕）的授意和直接指令下，策划并指使社团成员实施了葵涌和记黄埔三号仓库的爆炸案，意图制造恐慌、打压竞争对手远达集团股价、并干扰港灯股权收购进程！证据包括：马克斯韦尔与社团头目多次秘密会面的监控录像及录音；用于支付‘行动经费’的三千万港币资金流向，最终源头指向威廉姆斯控制的离岸账户；现场发现的英制定时引爆装置残骸，其批次序列号与怡和安保部门去年‘报损’的一批训练器材完全匹配！廉政公署已对马克斯韦尔追加控罪，并将相关证据链移交律政司。同时，不排除对怡和洋行公司层面展开进一步调查！”

轰——！

这记重锤，比任何金融手段都更具毁灭性！它坐实了怡和最高层为商业利益不惜制造恐怖袭击、草菅人命的滔天罪行！彻底撕下了其“绅士商人”的伪装，将其钉死在道德与法律的绞刑架上！

市场瞬间陷入疯狂！

怡和控股（0001.HK）股价断崖式暴跌，创历史单日最大跌幅！卖盘汹涌如海啸！

所有与怡和有关联的英资公司股票（太古、会德丰等）均遭疯狂抛售！

恐慌情绪蔓延，持有港灯股份的机构和个人，此刻对怡和最后的信任荡然无存！远苏联盟的收购要约，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接受要约的承诺书如雪片般飞向远达和苏氏！

汇丰银行第一时间发布声明：“鉴于怡和洋行涉及严重刑事指控，汇丰将重新评估与其所有合作关系，并暂停一切信贷支持！”这无异于对垂死的怡和又补了一刀！

一周后，香港联合交易所正式公告：

“截至要约最后截止时间，远达集团与苏氏航运集团联合发起的对港灯电力有限公司之全面现金收购要约，已获得合共超过 67.8%的港灯股份有效接纳！

根据《公司收购及合并守则》，本次要约已宣告无条件成功！远达集团与苏氏航运集团现已成为港灯电力的控股股东！”

赢了！

消息如同惊雷，炸响了整个香港！中环街头，无数华人奔走相告，喜形于色！茶餐厅里，收音机播放着喜讯，人们举杯相庆！这是华资力量对英资堡垒的一次史诗性胜利！象征着香港经济命脉的重要一极，终于回归华人掌控！

怡和洋行总部，一片愁云惨雾。股价崩盘，信誉破产，巨额债务压顶，高层被捕……百年帝国，摇摇欲坠。临时董事会紧急召开，老迈的董事们面面相觑，眼中尽是绝望。

会议室大门被猛地推开。爱德华·肖恩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脸上再无之前的焦躁，只剩下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平静。他无视众人惊愕的目光，径直走到主位坐下，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先生们，哭泣和抱怨改变不了任何事。威廉姆斯和马克斯韦尔的时代结束了。现在，由我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他灰蓝色的眼眸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如同秃鹫俯瞰腐肉，“怡和，不会倒下。失去的，我会用十倍、百倍的方式……拿回来。尤其是，从那个叫陈远的人手里。”

一种比威廉姆斯时代更阴冷、更危险的气息，开始在这座大厦内弥漫。新的、更可怕的敌人，已经站在了废墟之上。

半岛酒店，全港最顶级的宴会厅今夜灯火辉煌，冠盖云集。庆祝远达-苏氏成功收购港灯的庆功宴在此举行。香港华商圈有头有脸的人物悉数到场，觥筹交错，喜气洋洋。空气中弥漫着香槟的芬芳与胜利的喜悦。

陈远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意气风发，成为全场当之无愧的焦点。他身边，苏雨晴身着Dior最新款的红色曳地长裙，明艳照人，如同最耀眼的明珠。她挽着陈远的手臂，笑容灿烂，接受着众人的祝贺。船王千金的身份与陈远商业新贵的地位，在此刻显得如此登对。

“陈生，恭喜！这一仗打得漂亮！”李嘉诚端着酒杯，笑容真诚。

“后生可畏！港灯回归，意义重大啊！”霍英东拍着陈远的肩膀，满是赞许。

“雨晴啊，眼光不错！”几位世交叔伯笑着打趣。苏振海站在不远处，看着被簇拥着的女儿和陈远，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但眼底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始终挥之不去。陈远的能力和魄力，他由衷欣赏。但这份能力裹挟的巨大风暴，以及女儿眼中日益浓烈的情愫，让他隐隐感到不安。他低声对身边的助理吩咐：“查一查那个爱德华·肖恩的底细，越详细越好。”

乐队奏响了舒缓的华尔兹。陈远优雅地向苏雨晴伸出手。苏雨晴嫣然一笑，将手放入他的掌心。两人滑入舞池中央，瞬间成为所有目光的焦点。灯光柔和，裙裾飞扬，苏雨晴仰头望着陈远，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爱慕与依恋。陈远低头回应着她的目光，嘴角带着胜利者的微笑，手臂自然地揽住她纤细的腰肢。情愫在悠扬的乐曲和胜利的氛围中无声流淌、升温。

而在灯火辉煌的宴会厅角落，巨大的罗马柱投下一片阴影。林婉柔独自站在那里。她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深灰色套装，与周围的珠光宝气格格不入。她手中端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目光穿过旋转的人群，静静地落在舞池中央那对璧人身上。看着陈远温柔注视苏雨晴的眼神，看着苏雨晴脸上幸福洋溢的笑容，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钝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望向窗外璀璨的维多利亚港夜景，那里曾经燃烧着战斗的烽火，如今只剩下庆祝的焰火。她为他的胜利感到骄傲，这是她用无数个不眠之夜、殚精竭虑换来的胜利。但这份骄傲，此刻却被一种深沉的、冰冷的孤独和酸楚淹没。她像一个完美的影子，照亮了他的路，却永远无法站在聚光灯下，与他共舞。

她微微仰头，将杯中冰冷的液体一饮而尽，试图压下喉头的哽咽。再低头时，脸上已恢复了惯有的平静，只是那金丝眼镜后的眼眸，比窗外的夜色更沉，更寂寥。她悄悄转身，准备提前离开这个不属于她的喧嚣。

就在林婉柔即将走出宴会厅侧门时，一位侍应生快步走到她面前，恭敬地递上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纯白色信封：“林小姐，刚才有位先生让我务必亲手交给您。”

林婉柔蹙眉，疑惑地接过信封。侍应生迅速消失在人群中。她走到一处无人的廊柱后，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对折的普通信纸。展开信纸，上面没有任何署名，只有一行用老式打字机敲出的、冰冷的英文句子：

“Do you really believe he found you by chance? Or did he know exactly who you were and what you could do， long before that brokerage office? Ask him how deep his background check went. Ask him if he knew about your father's debts before he offered you the job.”

（你真的相信他是偶然找到你的吗？还是他早在那个经纪行之前，就清楚地知道你是谁、你能做什么？问问他，他的背景调查有多深入。问问他，在给你那份工作之前，他是否知道你父亲的债务。）

嗡——！

林婉柔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她拿着信纸的手猛地一颤，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脸色瞬间褪去血色，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不得不扶住冰冷的廊柱才勉强站稳。

偶然的相遇？那个改变她命运的下午，在嘈杂的股票经纪行，她精准的分析吸引了陈远的目光……那曾是她人生转折的起点，一个充满机遇的“偶然”。

背景调查？陈远这样的人物，聘请重要助手前做背景调查再正常不过。她入职时也确实签署过授权文件。但……这封信暗示的调查深度，超出了常规？

父亲的债务？那是她深埋心底的耻辱和动力！是她拼命工作、渴望证明自己的根源！在她最艰难、最需要一份高薪工作摆脱困境的时候，陈远向她伸出了橄榄枝……难道，他连这个都知道？他看中的是她的能力，还是……她迫切的需要？

信中的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精准地刺向她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角落和一直被她视为“幸运”的起点。陈远救她于水火（职业困境），给她信任和施展才华的舞台，这一切……难道从一开始就是精心计算的结果？他洞悉了她的弱点（父亲的债务带来的经济压力），然后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用一份无法拒绝的工作将她牢牢绑定？

她猛地抬头，目光穿过喧嚣的人群，死死盯住舞池中那个光芒万丈、正与苏雨晴深情共舞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困惑和一丝被窥探、被操控的冰冷恐惧。信纸在她手中被揉成一团，尖锐的棱角刺痛了她的掌心。一个巨大的疑问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脏：她所珍视的机遇、信任和……那份潜藏心底的情感，其根基是否建立在精心设计的“了解”之上？

她仓皇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将所有的庆祝、喧嚣和那个让她心绪大乱的男人抛在身后。维港的烟火仍在夜空盛放，照亮了胜利者的荣光，也照亮了角落里骤然滋生、冰冷刺骨的疑虑与不安。就在她冲进电梯的瞬间，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想了解更多‘真相’？明晚8点，铜锣湾翠华餐厅，靠窗第三桌。一个人来。阿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