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麦田的…尽头…”
那生涩、平直,如同老旧发条转动的声音在死寂的木屋中回荡,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瞬间冻结了所有人的血液。
守望者。
这个由惨白树干为躯干、巨大干瘪稻草头颅为顶、散发着泥土腐败与血腥气息的诡异存在,无声无息地矗立在昏暗的壁炉旁。它那双深不见底、燃烧着暗红余烬的空洞“眼眶”,如同两个微型的黑洞,精准地、贪婪地锁定了瘫倒在地、如同破布娃娃般的我。
它“看”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脸上那枚不断搏动、逸散着血色银灰光尘的诅咒印记!那逸散的光点,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指引飞蛾的烛火,牢牢吸引着这非人存在的“目光”。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刚刚因暂时逃脱稻草人而升起的微弱喘息。莉莉和马克紧紧缩在角落,吓得连呼吸都停滞了,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喵可莉僵在原地,后背死死抵着那面画满扭曲叉号的粗糙木架,深蓝色的眼眸因极致的惊骇而瞪到极限,死死盯着那个恐怖的守望者。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非人的“视线”所带来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压迫感!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壁炉冰冷灰烬里飘散的最后一缕灰烟,在微弱地挣扎着。
守望者那缝合的、向下弯曲的稻草嘴巴没有动,但那个生涩平直的声音却再次响起,如同生锈的齿轮在摩擦:
“门…开了…”
它的“目光”缓缓扫过门口那个被我言灵暴力破开的大洞,又落回我身上。
“…规矩…不能…破…”
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宣读律法般的冰冷。
“…进门…要付…门费…”
门费?!
这个词如同冰冷的铁锤,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喵可莉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她惊恐地环顾四周——破败的木屋,挂满墙壁的诡异人偶,画满叉号的架子…还有眼前这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稻草人怪物!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庇护所,是另一个更可怕的陷阱!
“付…付什么?”喵可莉的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她下意识地将手伸进怀里,紧紧抓住了那个早已空空如也的蓝莓罐头空壳——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象征着之前那点微弱希望的“东西”。
守望者的“目光”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扫过喵可莉紧攥着空罐头的手,又缓缓移回到我的身上。它那由惨白树干构成的“手臂”无声无息地抬起——那不是手臂,更像是一根扭曲、分叉的粗大树枝!在“手”的位置,没有五指,而是缠绕、固定着一把锈迹斑斑、但刃口却闪烁着森冷寒光的**镰刀**!镰刀的弧度如同死神的微笑,刀柄深深嵌入那惨白的木质纹理之中,仿佛与它共生。
那镰刀缓缓抬起,锋利的刃尖,精准地指向瘫倒在地的我。
“…他…”守望者那缝合的稻草嘴巴位置,发出了冰冷的裁决。“…他的…光…”
我的光?!
喵可莉的目光瞬间落在我脸上那枚不断逸散血色光尘的印记上!她明白了!这怪物要的不是食物,不是物品,它要的是…我身上正在被缓慢抽离的、属于言灵力量的“残光”!就像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债主一样!
“不!”喵可莉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恐惧而尖利。“不行!他…他快死了!那…那光…不能给你!”她虽然对我充满恐惧和忌惮,但本能告诉她,如果让这怪物拿走那些“光”,我可能瞬间就会彻底死去!而且,谁知道这怪物拿走那些“光”之后,又会发生什么更恐怖的事情!
“规矩…就是…规矩…”守望者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冰冷的石碑。“…付门费…或者…”它那燃烧着暗红余烬的空洞“眼眶”,缓缓转向了缩在角落、惊恐万分的莉莉和马克,镰刀的刃尖也随之微微偏移,无形的杀意瞬间笼罩了两个孩子!
“…用…小的…补…”
用莉莉和马克来“补”?!
“不——!!”喵可莉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深蓝色的眼眸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彻底吞噬!她猛地扑到我和莉莉、马克之间,张开瘦弱的双臂,试图用自己渺小的身躯挡住那无形的威胁!但她的身体在守望者那非人的恐怖威压下,抖得如同风中的残烛,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一边是濒死却带着诡异力量、引来灾厄的我,一边是她仅存的、同样在恐惧中煎熬的伙伴。无论选择哪一边,似乎都是通往深渊的死路!
就在这时,一直瘫倒在地、意识在剧痛和虚无边缘沉浮的我,感知到了那冰冷的杀意和喵可莉绝望的尖叫。体内那股沉寂的、带着蛊惑低语的力量,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再次发出危险的嗤响!求生!守护!哪怕代价是彻底坠入深渊!
“…驱逐…抹杀…”
“…力量…呼唤…”
“…释放…代价…由它…”
蛊惑的低语如同毒蛇,缠绕着残破的意志。脸颊上的印记瞬间变得滚烫!搏动骤然加剧!逸散出的血色光尘变得密集!
“不…不能…”我死死咬住牙关,用尽最后一丝清醒对抗。一旦动用力量驱逐这个守望者,代价很可能就是我的瞬间死亡!而且,天知道会逸散出多少“利息”被那隐藏在暗处的黑猫收割!
守望者似乎感受到了我体内力量的躁动和印记的异常。它那缝合的稻草嘴巴微微咧开了一道缝隙,仿佛露出了一个无声的、充满贪婪的狞笑。它手中的锈蚀镰刀,缓缓地、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朝着瘫软在地的我,轻轻挥下!
目标并非我的身体,而是…缠绕在我腰间和胸口、将我拖拽至此的那两条沾满血污和尘土的破布条!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撕裂声响起。
镰刀锋利的刃口如同热刀切过牛油,无声无息地割断了那两条粗糙的布条!布条瞬间失去了束缚力,软塌塌地从我身上滑落。
这一刀,割断的不仅仅是布条。
它割断了我与喵可莉之间那最后一丝脆弱的、物理上的连接!
就在布条断裂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引力,骤然从守望者那燃烧着暗红余烬的空洞“眼眶”中爆发出来!目标直指——我脸上那枚因躁动而逸散出更多血色光尘的诅咒印记!
数缕比之前更加凝实、带着不祥血色的银灰色光尘,如同受到强磁吸引的铁屑,瞬间被从印记边缘强行剥离、拉扯出来!它们在空中划出几道肉眼可见的、凄美的银色轨迹,无声无息地、精准地…**没入了守望者那双深不见底的、燃烧着暗红余烬的空洞“眼眶”之中**!
没有光芒爆闪,没有能量轰鸣。
只有一种…**无声的吞噬**。
那几缕血色光尘如同细小的溪流汇入深不见底的寒潭,瞬间消失在守望者眼眶深处那永恒的黑暗里。守望者那巨大的稻草头颅极其轻微地、仿佛满足般地晃动了一下,眼眶深处那暗红色的余烬光芒似乎…**微微亮了一瞬**!一股更加阴冷、更加腐朽的气息,如同涟漪般从它身上扩散开来。
“门费…收了…”那生涩平直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餍足的慵懒。
它缓缓收回了锈蚀的镰刀,那燃烧着暗红余烬的空洞“眼眶”,最后深深地“凝视”了我一眼——仿佛在看一件已经支付了费用的、暂时属于它的“物品”。然后,它那由惨白树干构成的高大身躯,无声无息地、如同融化在阴影中一般,缓缓后退,重新隐没入壁炉旁那片最浓重的黑暗里,消失不见。
只留下割断的布条散落在地,以及木屋中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冰冷。
喵可莉依旧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僵在原地。深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守望者消失的黑暗角落,又缓缓移向瘫倒在地、脸上印记光芒因被强行抽取而变得黯淡、嘴角却再次渗出新鲜血丝的我。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恐惧已经达到了顶点),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和**荒谬感**。
她保护不了任何人。
无论是伙伴,还是这个带来灾厄却又支付了“门费”的陌生人。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代价”被收割,看着无形的规则如同冰冷的绞索,勒紧每一个人的脖颈。
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放下了张开的手臂,深蓝色的眼眸里,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种如同死水般的、沉重的麻木。
她默默地弯腰,捡起地上那两条被镰刀割断的、沾满血污的破布条,紧紧地攥在手里,仿佛那是她在这冰冷绝望的世界里,唯一能抓住的、真实的“连接”。
布条冰冷、粗糙、带着腥气。
如同这命运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