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柳条抽在我手背上，立刻浮起一道红痕。我疼得倒吸冷气，却不敢缩手。面前罗盘的指针微微颤动，始终定不住方位。
“地气东南来，你定酉山卯向？“爷爷的烟袋锅敲在青石板上，溅起几点火星，“杨家祖坟要是交给你点穴，非养出荫尸不可！“
这是我学习风水术的第三年。九岁那晚“断青龙“后，爷爷对我的训练严苛了十倍。每天寅时起床背诵《撼龙经》，午时练习符咒，戌时观星辨位。稍有差错，等待我的不是柳条就是饿饭。
我调整呼吸，重新拨动罗盘。这次指针稳稳指向艮位，与远处两座山峰形成的天然凹口恰好成一直线。
“还算有救。“爷爷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六枚黑褐色药丸，“吞了。“
药丸入喉，一股腥苦直冲脑门。我强忍呕吐的冲动，感觉眼球开始发胀。再睁眼时，世界变了——空气中漂浮着缕缕灰白气息，像薄纱般缠绕在周围的坟茔间。有的坟头冒着淡淡青光，有的却渗出黑雾。
“地气分吉凶，青白为生，黑赤为死。“爷爷指着远处一座无碑坟，“看到了什么？“
“黑气...像蛇一样盘在坟头上。“
爷爷的眉毛扬了扬：“三年前埋的外乡人，横死的。今晚你来处理。“
夜幕降临，我跪在目标坟前，双腿已经失去知觉。爷爷说这是“压煞“，必须跪满三个时辰让地气熟悉我的气息。掌心的龙纹隐隐发烫，自从九岁那晚出现后，每当我靠近阴气重的地方，这条“小龙“就会苏醒。
子时整，爷爷一锹挖开坟土。腐烂的臭味扑面而来，我胃里翻江倒海，却牢记着不能吐——秽物会冲撞尸煞。棺材露出的瞬间，月光突然暗了下来。
“不对劲。“爷爷突然按住我肩膀，“退后三步。“
棺材板“咯吱“作响，仿佛里面有东西在抓挠。我这才发现坟周寸草不生，土壤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爷爷迅速用墨斗在棺盖上弹出血线，但那些红线刚画上去就渗入木头消失不见。
“养出东西了。“爷爷脸色铁青，从褡裢里摸出七枚铜钱按在棺盖上，“晋儿，咬破中指。“
我狠心咬破手指，血珠滴在铜钱上的瞬间，整个棺材剧烈震动起来。棺盖“砰“地弹开，一只长满绿毛的手猛地伸出！爷爷迅速将我的血抹在桃木剑上刺去，却被一股无形力量弹开。
“荫尸！“爷爷大喝，“童子血画镇！“
我哆嗦着用流血的手指在黄纸上画符，却怎么也画不直。那具尸体已经坐了起来，腐烂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直勾勾盯着我。它额头贴着的褪色符纸正在一点点脱落。
千钧一发之际，我右掌突然灼痛难忍。下意识一掌拍在尸体额头，掌心的龙纹竟发出淡淡青光。荫尸发出凄厉尖叫，浑身冒出白烟，转眼化为一滩黑水。
爷爷愣在原地，烟袋锅掉在地上。“青龙镇煞...“他喃喃道，“居然是真的...“
回程路上，爷爷异常沉默。直到看见老宅的灯火，他才突然开口：“当年你曾祖用这招，镇过黄河走蛟。“
我低头看掌心，龙纹颜色变深了些，像是在生长。奶奶见到我们满身泥土，什么都没问，只是端来热气腾腾的姜汤。但我注意到她看到我掌心时，手里的碗明显抖了一下。
那晚我发烧了，梦见自己站在万丈悬崖边，脚下是翻滚的黑雾。雾中有无数苍白的手臂伸向我，掌心的龙纹却发出耀眼光芒，将黑雾驱散。
“晋儿！“爷爷的声音将我惊醒。他手里端着碗漆黑的药汁，“喝了。“
药苦得让人作呕，但我已经习惯这种味道。自从开始学风水，各种古怪的汤药就成了日常。喝完后，爷爷罕见地摸了摸我的头：“今天做得不错。“
我正想说话，突然发现爷爷的断指处渗出血珠。他迅速把手藏进袖子里：“睡吧，明早练'望气诀'。“
深夜，我被隐约的说话声惊醒。透过窗纸，看见爷爷站在梨树下，对面是个披斗篷的矮小身影。夜风送来只言片语：
“...二十四年期限将至...“
“...必须找到那个孩子...“
“...青龙衔珠也压不住吗...“
我想凑近听清楚，地板却突然“吱呀“一声。再抬头时，树下只剩爷爷一人，正望着掌心什么东西出神。月光下，我分明看见他手里拿着半块和我脖子上挂的一模一样的铜钱。
第二天晨练时，爷爷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直到午饭后，他才突然说：“今天教你认'龙脉'。“
我们来到后山一处峭壁，爷爷让我闭眼感受。起初只有风吹过耳畔，渐渐地，我感觉到脚下传来微弱的脉动，像巨人的心跳。
“杨家祖上犯了大忌，断了三条龙脉。“爷爷的声音忽远忽近，“所以后代必须学这些...保命也赎罪。“
我猛地睁眼，发现原本晴朗的天空乌云密布。爷爷望着远方的山脉轮廓，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你十二岁了，有些事该知道了。“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递给我一本新的手抄本：《葬经注》。首页用朱砂写着警告：“点穴差一线，富贵不相见“。
当晚抄书时，我的掌心龙纹突然刺痛起来。抬头看去，窗纸上映出个模糊的人影——绝不是爷爷或奶奶的轮廓。我屏住呼吸摸向枕下的桃木钉，人影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只在窗台上留下几个湿漉漉的脚印，像是什么两栖动物留下的。
爷爷检查后，在院子四角埋下铜镜。奶奶连夜缝了个红布袋让我贴身戴着，里面装着混有她头发的香灰。没人解释发生了什么，但宅子里的气氛明显紧张起来。
三天后的午夜，爷爷把我叫醒：“穿上法衣，带上罗盘。“
我们来到河边一处新坟，雇主是个满脸愁容的中年人。他儿子溺水而亡，下葬后家里接连出事。
“童男童女各三对，红线缠棺。“爷爷吩咐道，转向我，“这次你来点穴。“
我强作镇定地取出罗盘，却发现指针疯狂旋转。掌心龙纹开始发烫，我这才注意到坟周泥土中混着细碎的鳞片状物质。正要提醒爷爷，突然听见水下传来“咕咚“一声。
“小心！“爷爷猛地推开我。水面炸开，一道黑影闪电般卷向刚才我站的位置。我踉跄倒地，手中罗盘飞出老远。
爷爷已与那东西缠斗在一起。月光下，我看清那是一条布满吸盘的惨白触手，根部隐没在河水中。更可怕的是，触手上密密麻麻长着人脸状的凸起，都在无声尖叫。
“晋儿！巽位！“爷爷被触手缠住腰部，脸色发紫。
我扑向掉落的罗盘，发现它正好停在巽位。想起《撼龙经》里的口诀，我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掌心龙纹上，然后狠狠拍向地面。
大地震颤，一道青光从掌心迸射，顺着地脉直奔河水。伴随着刺耳的嘶叫，触手剧烈抽搐后化为黑烟。河水沸腾了几秒，随即恢复平静。
中年人早已吓晕过去。爷爷喘着粗气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我的右手。龙纹已经变成深青色，周围皮肤浮现出细小的鳞状纹路。
“好，很好。“爷爷的笑声有些嘶哑，“杨家等了八十年的'活龙穴'，终于...“
话未说完，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草地上。我惊恐地发现血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极了刚才触手上的微型人脸。
爷爷用脚碾碎那些东西，轻描淡写地说：“老毛病了。记住，今天的事对谁都不能说，包括奶奶。“
回家路上，我注意到爷爷的脚步明显虚浮，断指处不断渗出血水，但他拒绝任何搀扶。路过村口老槐树时，他忽然说：“下个月你满十三岁，该打第十口棺材了。“
我心头一紧。按照家规，十三岁是“问阴“之年，要用的棺材材质是——槐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