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欲求活路,先问囊中几文钱

“小子,老头子我年轻的时候,也在刀口上舔过血。杀人,是有味儿的。那股子味儿,就算你拿海水泡上三天三夜,也洗不干净。”

陈渊的身体没有一丝颤抖。

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孙老头那双浑浊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两人对视了足足十息。

最终,孙老头收回了手,摇了摇头,像是自言自语。

“麻烦。”

他转身走回门槛,又坐了下去。

“王虎死了,事情没完。”

“他每年都要给临海镇黑虎帮的‘刀疤刘’上供,那是他的远房亲戚,两条品相最好的海鲈,一坛子好酒,还有十两银子。”

“现在,鱼没了,酒没了,人也没了。刀疤刘的人,最迟三天,就会找上门来。”

孙老头的话,像是一块冰,掉进了滚油里。

陈渊的心沉了下去。

他预料到了麻烦,却没想到麻烦会来得这么快,这么具体。

“刀疤刘那伙人,可不是王虎这种村里的泼皮。”

孙老头看着远方的海面,眼神里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凝重。

“他们手里,是真的沾过人命的。宏村这点家当,不够他们塞牙缝。”

陈渊沉默了。

他可以在水里弄死王虎,但他没本事在陆地上,悄无声息地干掉一整个黑虎帮。

“你小子,是个好苗子,也是个惹祸的根子。”

孙老头忽然转过头,死死盯着他。

“现在,有两条路给你走。”

“第一条,你现在就跑,往南边的大山里钻,躲起来,这辈子都别出来。黑虎帮的人找不到你,就会拿整个宏村撒气。”

“第二条路呢?”

“第二条……”孙老头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老头子我,保你。”

陈渊没有立刻回答。

他在快速权衡。

孙老头的“保”,绝不是白白付出的善意。

“村里不能没有能顶事的人。王虎那种货色,是喂不饱的豺狗。你比他狠,也比他聪明。”

孙老头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我已经跟老村长说好了。黑虎帮的人要是来了,全村人一口咬定,王虎是自己出海,不听劝,死在了风浪里。跟你小子,半点关系没有。”

“你那艘破船,就是证据。”

“我们宏村虽然穷,但也不是谁都能捏的软柿子。全村几十号人,逼急了,也能溅他一身血。”

这番话,说得光棍又决绝。

陈渊知道,这是唯一的生路。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面对一个成组织的帮派,他需要宏村这块盾牌。

“为什么?”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孙老头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无比复杂。

“老头子我在这村里躲了几十年清静,不想被人搅了。再说了……”

他顿了顿,目光又落在了那块碎裂的礁石上。

“你小子,能从黑风水道里活着出来,还能找到金丝海藻那种宝贝……”

“以后,村里总有需要你出力的地方。”

“比如,老头子我的酒,也该换换口味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晃晃悠悠地走出了院子,留下一个萧索的背影。

陈渊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孙大海,这个老狐狸。

他用整个宏村的安危,将自己牢牢地绑在了这条船上。

他给了一块盾牌,但也上了一道枷锁。

陈渊并不反感。

因为这笔交易,很公平。

他走到屋角,从一堆破烂的渔具下,摸出了那个卖掉金丝海藻后,剩下的一小袋铜钱。

不够。

远远不够。

想要在三天之内,让自己的实力再上一个台阶,单靠苦练是不行的。

他需要药材,需要更多的肉食,来催化【强身健体】的进度。

…………

王虎死后的第三天,孙老头一言不发,领着陈渊,走进了村长那间唯一用青石砌成的屋子。

屋里挤满了人,村里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人都在,个个面色凝重。

李小栓的父亲也来了,被人扶着,靠墙坐在一张长凳上,伤腿伸得笔直,脸色苍白。

陈渊一进屋,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身上,有探究,有畏惧,也有几分说不清的复杂。

他目不斜视,跟着孙老头在角落站定,像一截沉默的礁石。

“人都到齐了。”

孙老头没有坐,他走到屋子中央,浑浊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

“长话短说,王虎死了,死在了黑风水道。”

屋子里静得能听见屋外海浪拍岸的声响。

“但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临海镇黑虎帮养在咱们村的一条狗。”

孙老头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

“最多三天,黑虎帮的‘刀疤刘’就会派人来。不是来问话,是来收账的。”

“收账?”村长手里的老烟杆抖了一下,烟灰掉了一地。

“王虎每年都要上供。现在狗死了,供没了,主人家自然要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孙老头冷笑一声,“刀疤刘那伙人,手里的刀,是用来砍人的,不是用来捕鱼的。他要是认定,王虎是死在咱们村里人手上……”

他没有把话说完。

“那……那可如何是好?”一个老人声音发颤。

“我们能怎么办?我们就是些打鱼的,哪里惹得起那些人!”

恐慌开始蔓延。

“所以,王虎是怎么死的?”孙老头忽然提高音量,视线如刀,再次扫过全场。

屋里的人都愣住了。

“他是自己找死!”孙老头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他不听人劝,贪心不足,非要在风暴天闯黑风水道,结果船翻人亡,尸骨无存!”

他的目光最后定格在陈渊身上。

“而陈渊这小子,是唯一的幸存者,也是受害者。他被王虎拿刀逼着上的船,能捡回一条命,是海龙王开眼!”

“全村人,从今天起,都得是这个说法!”

“谁要是嘴巴不牢靠,说漏了半个字,就是把刀子递到人家手上,捅向我们自家的邻居,自家的孩子!”

良久的死寂后,靠在墙角的李小栓父亲,挣扎着开了口。

他每说一个字,都牵动着伤口,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孙叔……说得对。”

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当初要不是陈渊小子,我家小栓,早晚要被王虎那伙畜生给欺负死。我这条腿是废了,可我儿子的命还在。”

他看向陈渊,眼神里没有怀疑,只有一种朴素的认定。

“我李家,认这个理。谁要是敢在背后乱嚼舌根,我李瘸子第一个不答应!”

这几句话,像一块石头投进了冰封的湖面。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叹了口气:“是啊,王虎在村里横行霸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家早就受够了。”

“没错,就这么说!他是自己找死,跟我们宏村没关系!”

“对!跟陈渊更没关系!”

在共同的威胁面前,这个贫穷又涣散的渔村,第一次被强行拧成了一股绳。

他们化作了一面盾牌,一面脆弱的盾牌。

而陈渊,就站在这面盾牌的后面。

他只是安静地听着,看着,感受着这间小屋里人心的每一次摇摆。

村子需要一个能顶事的“恶人”来替代王虎。

而他,需要时间。

会议散了。

陈渊最后一个走出石屋。

孙老头站在门口等他,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布袋。

“拿着。”

陈渊打开一看,是些散碎的银子和铜板,加起来约莫有三四两。

“村里凑的。刀疤刘来了,这些钱,你得出面,就说是卖鱼剩下的,孝敬上去,先堵住他们的嘴。”

“多谢。”

陈渊收下了。

“小子。”孙老头看着他,压低了声音,“能不能扛得住,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说完,孙老头也转身走了。

陈渊独自站在村道上,捏了捏手里的钱袋。

不够。

用钱去填黑虎帮的胃口,那是无底洞。

只有一种东西,能让豺狼感到畏惧。

那就是比它更锋利的牙齿。

他没有回家,而是转身,朝着临海镇的方向走去。

夜色,正缓缓降临。

他需要药材,需要那些能催化气血、壮大筋骨的虎狼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