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的药香,是浸透了岁月的。从祖父那辈起,保和堂就在这西子湖畔的街巷里生根,檐角的铜铃晃过了多少个阴晴圆缺,连空气中都凝着三分草木的苦涩,七分人间的烟火。我叫许仙,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守着这家小小的药铺,望闻问切,度着看似波澜不惊的光阴。
世人皆道我是个温吞书生,耽于医理,不谙世事。连姐姐许娇容也时常叹着气,说我若不是有几分医术傍身,怕早已在这世道里撞得头破血流。他们都不知道,这副温良恭俭让的皮囊之下,藏着怎样一副被药汁泡得发冷的心肠,和一个缠绕了三生三世的执念。
故事,要从那把伞说起。不,或许要从更早,早到我还是个穿着开裆裤的孩童时,在保和堂后院的老槐树下,捡到那本残破的古籍说起。书页泛黄卷边,墨迹模糊,画着些光怪陆离的精怪,旁边是些晦涩难懂的符咒。祖父发现后,面色煞白地将书夺走,扔进了火盆,嘴里念念有词:“孽障,都是孽障……许家世代行医,怎可与这些邪门歪道扯上关系……”
可那书中的某一页,却像烙铁一样烫在了我心里。那是一幅工笔细描,画着一条通体雪白的巨蟒,盘踞在古松之上,蛇信吞吐间,竟有几分圣洁的光华。旁边的注解早已模糊,唯有三个字若隐若现——“白素贞”。
还有祖父临终前,拉着我的手,浑浊的眼里满是恐惧与哀求:“仙儿……记住……若有一日,遇见姓白的女子……务必……务必远离……她不是人……是……是……”话未说完,便溘然长逝。
从那时起,“白素贞”这三个字,就像一个毒咒,种在了我的魂里。我开始偷偷翻找家中所有可能藏着秘密的角落,终于在祖父床底的暗格里,找到了那本被他从火盆里抢救出来的残书。书的后半部分,记载着一个惊天的秘密——许家祖上,曾与一条修行千年的白蛇有过一段纠缠不清的恩怨。我的曾祖父,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游方郎中,曾在峨眉山脚下救过一条受伤的小白蛇,后来那蛇化为人形,欲报救命之恩,却被曾祖父识破身份,惊惧之下,竟失手伤了曾祖父的性命。
而那白蛇,正是白素贞。
残书的最后一页,用朱砂写着八个字:“千年之约,断桥之会。汝若逢之,当报此仇。”
所以,当那个暮春的午后,细雨如丝,我撑着伞走过断桥,看见那个身着素白衣衫的女子,和她身边青衣的丫鬟,在雨中盈盈而立,顾盼生姿时,我的心不是悸动,而是冰冷的战栗。
来了。她终于来了。
白素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