濠州风云兄弟隔
至正十二年的春正月，濠州城外的官道上挤满了逃难的人群。朱兴隆夹杂在人流中，肩上的破包袱越来越轻，里面只剩下半块冻硬的麦饼。自去年深秋与弟弟在皇觉寺分别，他已在皖北的荒山野岭间辗转了四个多月，先是躲官兵抓丁，后又避红巾军过境，鞋底磨穿了三双，人也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唯有双眼还亮着不肯熄灭的火。
“往边上让让！官军来了！”一声粗暴的吆喝从身后传来，几匹高头大马横冲直撞地闯过来，马蹄溅起的泥点甩了行人一身。朱兴隆眼疾手快地把身旁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拉到路边，自己却被马队带起的风刮得一个趔趄，包袱掉在地上，麦饼滚出去老远，立刻被乱脚踩成了泥饼。
他望着那几团远去的官兵背影，拳头在袖筒里攥得发白。这些穿官靴的比土匪还狠，昨天在镇上亲眼看见他们抢了粮铺，还把掌柜的打得头破血流，嘴里喊着“剿匪”，干的却是趁火打劫的勾当。
“这位大哥，对不住了。”刚才被拉的妇人从怀里掏出半个菜团子递过来，“俺们娘俩也没啥吃的，你先垫垫肚子吧。”
朱兴隆摆摆手：“大嫂留着给孩子吃吧，我还撑得住。”他弯腰捡起沾满泥的包袱，拍了拍上面的土，转身挤出人群。如今这世道，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哪还能要别人的救命粮。
走到官道旁的破土地庙前，朱兴隆靠在残垣上歇脚。庙门上的对联早已褪色，香炉里插着几根干枯的草茎，看得他一阵心酸。想当年，他爹还在世时，逢年过节总会带他来上香，祈求风调雨顺，如今却连土地爷都保不住这乱世的百姓了。
“兄弟，往里边挪挪，借个地方歇歇脚。”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朱兴隆抬头一看，只见两个穿着破烂红巾的汉子靠了过来，其中一个额角缠着渗血的布条，显然是刚从战场上下来。
红巾军！朱兴隆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往旁边缩了缩。自从颍州起义后，这红巾的名号就分成了几派，有的开仓放粮，有的却也烧杀抢掠，让人分不清好坏。
“别怕，咱们是郭子兴郭元帅麾下的。”另一个汉子咧嘴笑了笑，露出缺了半颗的牙，“刚从濠州城里杀出来，官兵围了城，咱们出来找些粮草。”
郭子兴？朱兴隆听过这个名字，是濠州红巾军的首领之一，据说还算军纪严明。他壮着胆子问：“濠州城还在你们手里？”
“那是自然！”额角带伤的汉子挺起胸脯，“郭元帅和孙德崖几位将军都在城里，官兵攻了好几次都没打下来，就是城里快断粮了，不然早把他们赶跑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跑了过来，看见朱兴隆身边的红巾军，立刻喊道：“三哥！找到了！西边山坳里有个地主庄子，囤了不少粮食！”
“太好了！”红巾军汉子们立刻来了精神，抄起身边的刀枪就要走，领头的那个回头看了看朱兴隆，“兄弟，看你也是受苦人，有没有兴趣跟我们干？跟着郭元帅，至少饿不着肚子，还能杀贪官污吏，给咱们穷人报仇！”
朱兴隆愣住了。加入红巾军？这可是掉脑袋的买卖。可想想这几个月的颠沛流离，想想皇觉寺里的弟弟，再想想那些作威作福的官兵和为富不仁的地主，他心里猛地燃起一股火。
“我……”他刚想开口，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震天的喊杀声。“官兵来了！快撤！”那几个红巾军脸色大变，顾不上招呼朱兴隆，转身就往山坳里跑。
朱兴隆也顾不上多想，跟着人流往密林里钻。他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透过树缝看见一队官兵冲进了土地庙，见人就砍，刚才那几个红巾军眨眼间就被砍倒在血泊里。领头的将官提着刀，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哼，红贼就是红贼，活该找死！给我搜，把这些乱党全杀了！”
朱兴隆吓得屏住呼吸，死死捂住嘴巴，连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他看着官兵们在林子里四处搜查，刀光剑影映着血色残阳，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官兵们走远了，他才瘫软在地，浑身冷汗淋漓。
这就是乱世！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没有半分道理可讲。朱兴隆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他不能再这样躲下去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要么饿死，要么被官兵杀死，要么……就像那些红巾军一样，拿起刀枪，为自己搏一条活路！
他想起了弟弟朱重八，想起了皇觉寺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