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袖贴心地为虞婼擦了脸和手才服侍她躺下,取下帐子时,折袖不禁犹疑:“姑娘,新婚之夜不同房,不说外人,就侯府那些个叔叔嫂嫂指定要在背后议论了。”
虞婼累及,困顿地闭了闭眼:“明日在说吧。当初既答应了这门婚事,我就有这样的准备。”
折袖替她揉了揉眉心,又赶忙道:“姑娘再听我一句,这府中人情复杂,大房这一脉,您那侯爷公公失踪,继室婆母把控全家,明日敬茶可要小心。”
虞婼嘤咛地嗯了一声,便呼吸匀称的睡了过去。
折袖也不好再说什么。
到了次日,除了虞婼从家里带的侍女和护院,侯府又指派了几个眼生的丫头来服侍,现下看着没什么不妥,做事倒也勤勉。
捧玉为她梳头上妆,徐嬷嬷清点着要送去各院的礼物,一切忙中有序,也不算十分紧张。
虞婼低头看着折袖为她准备的侯府亲戚名册,二房三房都是靠大房这一脉撑起来的,故去的老侯爷做过太子少师,老太太得过诰命。
江嶷的父亲江蒙袭爵娶了翰林院老学士的女儿,生下了江嶷一个儿子,在此之前江蒙的一个偏房生了个孩子不过夭折了。江嶷三岁那年母亲病逝,江蒙续了弦,平昌伯府嫡次女也就是如今的继室陶氏,陶氏有一儿一女,下面两个妾室,一个生了个儿子,一个生了两个女儿,都在陶氏下养着。
二房,三房暂且不谈。
她看的入神,抬头再看时,头发还未梳好。
“是出了什么事吗?”虞婼看了眼铜镜里自己散着的发,问着一旁的捧玉。
捧玉不确定地将手中梳头的桂花油递给虞婼:“姑娘,这油闻着不像平日里咱们用的。”
折袖这时也凑过来闻了闻,点头:“没有香味,反而……有种菜油的味道。”
虞婼接过凑到鼻尖闻了闻,微微皱眉:“这就是做菜用的油。”
捧玉登时就怒了,转头就对着帘子外那几个新来的骂道:“你们也算在这府里服侍过的老人儿了,莫不是想着咱们娘子是新来的,故意怠慢捉弄,用这油来唬人?!”
那几个丫头见捧玉气势汹汹,心里也怕,连忙跪下:“不是,这是四姑娘送来地,说贺嫂嫂新婚之喜。”
四姑娘?
折袖在虞婼耳边道:“就是陶氏的那个女儿,江嫣合。”
徐嬷嬷见事不对,又看了看外头的时辰,催着虞婼:“姑娘,再等一会就迟了,新婚头一日,可不好让人背后议论。”
捧玉一听接话道:“那我再去重新拿一瓶来用。”
虞婼摆了摆手:“不用,就这样梳。”
几人都不解地看向虞婼,见她坚持,也不再多说。
虞婼到前厅时,堂屋内坐满了人,除了大房几个兄弟姊妹,二房三房也来了人,他们做的端直,齐齐打量着眼前的人,无一不暗赞一声美艳。
虞婼接过侍女端过来的茶盏,先是对着高座上的老太太跪拜奉茶。
老太太看着虞婼,心里欢喜,喝了茶连忙让人将虞婼扶了起来,笑道:“得此孙媳,我齐安侯府之幸啊。”
本是一句场面话,落在二房三房几个媳妇耳朵里就不是滋味了,当初她们嫁来时也不见老太太如此好的脸色。
虞婼颔首,又接了杯茶,朝着右手边的陶氏伏身跪拜:“婆母请用茶。”
陶氏也赶忙接过茶,给了虞婼早就备下来的礼物:“二郎媳妇进门,母亲难得如此高兴,只是怎不见二郎同你一起来呀?”
屋里本来有些嘈杂,此话一出,静了一瞬,便有人低低的笑出声,议论声如夏日蚊蝇般不大不小,却十分烦躁。
虞婼早知有这样的话等她,她准备开口,却被陶氏手边一模样生的俏丽的姑娘接过话:“母亲还不知道呢,昨夜二哥醉酒,闹了一场,两人吵了一架,不欢而散,也没同房,今日怎会一齐同来呢?”
说着,江嫣合还暗暗捂嘴笑了笑,递给虞婼一个挑衅的目光,仿佛在说,别以为你娘家强盛就可以凌驾到她们头上,嫁了过来,便要以公婆长辈为尊。
二房老大媳妇嗤笑接过话:“四妹妹一个未出阁的丫头,对自家二哥内帷之事倒是十分清楚呢。”
这话暗讽味十足,让江嫣合憋红了脸,感受到所有人都在看她,气恼至极,登时站了起来,还好陶氏眼尖将她拉住。
虚虚笑了两下,打了个圆场:“我看老二平日里不靠谱,如今有个媳妇,漂亮又能干,可是好福气。”
虞婼轻笑,得体开口:“多谢婆母夸赞,二郎昨夜醉的厉害,媳妇怕他酒未醒全,来冒犯诸位长辈,又怕让长辈们久等,故而先行来请安。”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高座上的老太太不禁暗暗满意,嘴角的笑意压不住,欣赏的目光落在虞婼身上怎么也收不回来。
江嫣合见虞婼不禁没有出丑,还得了维护,心里气恼,瞧见她毛毛躁躁的头发,不禁计上心头,暗自得意笑了笑。
“嫂嫂怕让长辈久等,那也不能失了仪态吧。这头发梳的,还不如我院中挑水的婆子呢。”
众人的目光和注意力不禁又落在虞婼并不顺滑,还有些碎发垂落的发髻上。
女子见客最重仪容,如此不端重的模样让人不由生气。
三房一向依附陶氏,急着开口表现自己:“刚刚还满口尊重长辈,想来是嘴上尊重,只会说漂亮话。”
虞婼看了眼江嫣合,嘴角扯出一抹莫名的笑意,不回答她的话,自顾自的朝老太太和陶氏福了福身子:“媳妇今晨梳头,并未用梳头油,故而发髻凌乱,请祖母,婆母见谅。”
陶氏从见虞婼的第一眼就知道她不是个粉面团,并不好对付,故而没有见面就发难,可如今她看着自己的女儿和虞婼那淡然自若的神情,心里隐隐有不好的感觉。
“为何不用头油?”老太太垂眸看着临危不惧,眸光清透有神的丫头,声音不自觉放柔,便是想严肃也严肃不下来。
虞婼看了眼江嫣合,陶氏也余光瞥了江嫣合一眼,心想果然是这丫头自作主张了!
江嫣合倒不怕,谁也不知道那头油是她送的,那时她找了个眼生的丫头去换了虞婼的头油,又想着她第一次见长辈,难免急躁不会多想,就算看出不是头油,也来不及了。
她就是想要虞婼出丑!
有人看出其中的端倪,但是陶氏在这,她们并不好多说什么。
就当众人以为虞婼要告状时,她却说出了这番话。
“祖母,婆母掌管侯府尽心尽力,可下人们却偷奸耍滑,浪费奢靡,将梳头的头油换成了做菜的油。”
老太太一听,眼神瞬间凌厉下来,盯着陶氏的目光冷了几分。
所有人都听出来,这话虽然是说下人的事,可到底管家的是陶氏。
虞婼继续道:“媳妇来的路上听到下人们议论,说今日采买还是张婆子去,本来无事,可是又想到今日出的岔子,便多嘴问了一句。”
“原来这张婆子的表兄外甥媳妇家开油行的,对油这一类比较熟知,但是头油,菜油,还有灯油都是由她一人采办,怕是忙中出错。”
此话一出,二房大娘子忍不住笑出了声:“诶呦,嫂嫂。张婆子可是你身边最得力的人,本就管着灯油采买便罢了,又让她往厨司掺和一脚,又给姑娘们采买头油,可是要把她喂胖呢?”
这阴阳怪气的话,聪明的人自然听出来了,厨房采买本就是个肥差,又管其它方面,一来乱了秩序,二来确实容易忙中出错。
老太太听罢,语气不满,对陶氏道:“其他便罢了,能在新媳妇跟前出这样的岔子,你调教的好手下。”
陶氏见老太太不高兴,连忙跪下:“是儿媳考虑不周。”
江嫣合愣在原地,她想不通,明明矛头指向的是自己,为何大家都针对的是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