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寻找线索

爷爷那碗药,喝下去跟没喝一样。他的脸色还是那么灰败,咳嗽起来像破风箱,一声声砸在人心上,听着就揪心。爹的脸色也跟着一天比一天难看,眉头就没松开过,看我的眼神躲躲闪闪,好像我不是他闺女,而是个随时会炸的炮仗。王婶那事之后,他连跟我说话都少了,有时候在院子里碰见,他嘴唇动了动,最后也只是叹口气,背着手走开。家里的空气沉得能拧出水来,压得我快喘不上气了。

虎子受伤的事,像根毒刺扎在我心里。他那条带血的腿肚子,还有同学们看我的眼神,爹躲闪的样子…像走马灯一样在我脑子里转。最要命的,是那种挥之不去的冰冷感觉——摔倒时左手突然的僵硬和那股子恶意…不是意外。绝对不是。是林荫!她真的能控制我的身体了!哪怕只是一只手,一瞬间,也足够吓破我的胆。

晚上更成了活受罪。那些噩梦变本加厉,一个接一个,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有时候是林荫死前的窒息感,勒得我半夜惊醒,喉咙里全是血腥味;有时候是虎子被拖进黑暗时那张惊恐到扭曲的脸,还有林荫那冰冷的快意,冻得我浑身发抖;有时候,画面更模糊,更混乱,像是无数张怨毒的脸挤在一起冲我尖叫,撕扯我的魂儿…醒来时浑身都疼,像被鬼打过。

白天在学校,我像个游魂。老师讲什么,一句也听不进去。虎子请了几天假没来,可他那几个跟班看我的眼神更怪了,带着点说不清的忌惮和…幸灾乐祸?他们离我远远的,好像我身上带着瘟疫。孤零零的感觉像冰冷的藤蔓,越缠越紧。没人敢靠近我,我也不想靠近任何人。我怕林荫不高兴,怕她再教训谁。

这天放学,我拖着灌了铅似的腿往家走。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孤零零地印在泥地上。看着那影子,我突然觉得它好陌生,好像里面藏着另一个东西,随时会跳出来。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涌上来,漫过胸口,堵住了喉咙。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我快被逼疯了!再这么下去,不用等林荫把我挤走,我自己就先垮了!

推开家门,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药味儿混着沉重的死气扑面而来。爹在院子里劈柴,斧头抡得又急又狠,像是在发泄什么。爷爷躺在堂屋的躺椅上,闭着眼,脸色还是那么难看,胸膛微微起伏着。

我站在堂屋门口,看着爷爷那张疲惫苍老的脸,想起他画符时颤抖的手,想起他耗尽力气说“当心她”,想起他这些年为了护着我,一次次取血…眼泪再也忍不住,“唰”地一下涌了出来。

“爷爷…”我带着哭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爷爷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一条缝,浑浊的目光看向我。

我再也憋不住了。恐惧、委屈、还有那股快要灭顶的绝望,像决堤的洪水,一下子冲垮了我最后一点强撑的堤坝。我“扑通”一声跪倒在爷爷躺椅边,双手死死抓住他盖在身上的薄毯边缘,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爷爷!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她…她天天晚上吓我!给我看那些…那些吓死人的梦!虎子…虎子那事…我觉得…我觉得就是她!她碰了我的手!她…她好像能出来了!她就在我旁边!我看见了!我那天晚上…在床上…我真的看见她了!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眼睛全是黑的…她冲我笑!爷爷!她冲我笑啊!”

我把压在心底最深、最怕的秘密,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说到最后那句“看见她了”,我几乎是嚎出来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撕心裂肺的恐惧。

爷爷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原本疲惫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射出两道锐利得吓人的寒光,像两把淬了火的刀子!他原本半躺着的身子,竟然硬生生地撑着坐直了一些,枯瘦的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抓得我生疼。

“你说什么?!青丫头!”爷爷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死死盯着我的眼睛,“你再说一遍!你什么时候看见的?看清楚没有?她在哪儿?!”

爷爷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还要激烈。他那双眼睛里的光,亮得惊人,也沉得吓人,里面翻滚着我完全看不懂的情绪——是震惊?是果然如此的沉重?还是…一种更深沉的恐惧?

“就…就是上次您画符…之前那晚…”我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回忆,“在床上…黑着灯…她就躺我对面…鼻子都快碰到我了…脸跟我一样…可眼睛…眼睛是黑的…全是黑的…她在笑…笑得…好吓人…”那晚的场景再次清晰浮现,我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发抖。

爷爷抓着我胳膊的手收得更紧了,指关节捏得发白。他死死盯着我,仿佛要从我眼睛里挖出每一个细节。堂屋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压抑的抽泣声和爷爷粗重的喘息。

过了好一会儿,爷爷眼中的厉芒才慢慢收敛下去,但那份沉重的忧虑却更深了。他缓缓松开了我的胳膊,身体像是耗尽了力气,重重地靠回躺椅里,胸膛剧烈起伏着,发出一连串压抑的咳嗽。

“咳咳…咳…果然…果然如此…”他一边咳,一边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沉重,“符…镇不住她了…她…等不及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爷爷的话,像块冰砸进了心窝里。

“爷爷…”我带着哭腔,像只绝望的小兽,“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她…她会不会…”我不敢说下去,怕那可怕的念头变成真的。

爷爷闭着眼睛,缓了好一阵,才慢慢睁开。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心疼,有凝重,还有一丝…下定了决心的决绝。

“丫头…别怕。”他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爷爷…还没死呢。”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力气,也像是在回忆什么遥远的事情,眼神变得有些飘忽。

“当年…带你去见陈先生…他除了告诉咱用血画符的法子…临走前,好像还…还提过一嘴…”爷爷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回忆的艰难,“他说…像你这样…双魂缠身的凶局…光靠堵…是堵不住的…水…总有冲垮堤的那天…得…得想法子…疏…”

“疏?”我听得似懂非懂,心却提了起来。

“嗯…疏…”爷爷费力地点点头,“他说…这世上…有些地方…有些东西…可能…能帮上忙…他当年…好像是在一个…叫什么黑水坳…还是老阴沟…那种极阴又极邪门的老地方…找到过一本…快烂透了的旧书…上面…好像提到过…类似的事…”

爷爷喘了口气,眼神更加凝重:“他还说…那地方…邪性得很…普通人进去…九死一生…但那里头…可能…藏着点老祖宗留下的…对付这种邪门东西的…老法子…或者…线索…”

黑水坳?老阴沟?极阴的邪门地方?快烂透的旧书?老祖宗留下的法子?爷爷的话像一个个模糊的拼图碎片,在我混乱的脑子里搅动。听起来又危险又…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爷爷…那…那地方在哪?那书…”我急切地问,像抓住了黑暗里的一丝微光。

爷爷却缓缓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深深的疲惫和一丝…茫然。

“具体…我也记不清了…陈先生当年…就提了那么一嘴…说那地方凶险…不是活人该去的…后来…也没再细说…”他浑浊的目光看向门外阴沉沉的天,“这么多年…他…也不知道还在不在…搬没搬地方…”

爷爷的话像盆冷水,又把我心里刚冒头的那点希望小火苗给浇灭了。线索…就这么点?一个不知道在哪的凶险地方?一本不知道还在不在的破书?还有一个不知道还在不在人世的陈先生?

“那…那我们…”我茫然无措地看着爷爷,眼泪又涌了上来。

爷爷看着我绝望的样子,枯瘦的手伸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他的手冰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支撑的力量。

“别慌…丫头…”他低声说,眼神里重新凝聚起一点属于老兵的那股子狠劲儿,“陈先生…咱得想法子…再找找看…实在找不到…那凶地方…爷爷…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得去探探!”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把咱爷俩…还有这个家…全毁了!”

爷爷的话,像黑暗中点燃的一支火把,微弱,却倔强地亮着。虽然前路还是黑漆漆一片,凶险未知,但至少…不再是完全绝望的等死了。一丝微弱的光,艰难地穿透了压在心头的厚重恐惧。

去找陈先生?或者…去那个听名字就让人脊背发凉的黑水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