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镜渊迷踪
五人沿着赤水支流前行,腐叶与碎石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呻吟。
江焱赤足踏过布满青苔的石板,每一步都带着赤水船工特有的韵律,脚踝处的船纹刺青随着肌肉起伏若隐若现。
当尖锐的鹅卵石硌进脚掌,他只是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倔强的笑,继续用乌木船桨敲击地面探路。
船桨尾端的铜铃发出沉闷的声响,惊起石缝中蛰伏的赤尾蝎。这些本该栖息在荒漠的毒物,此刻通体泛着幽蓝荧光,尾钩上凝结的毒液如同淬了磷火的冰晶,在月光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光泽。
苏晚蹲下身时,素白裙摆扫过潮湿的苔藓,她纤细的手指捏着银针,指尖因常年接触剧毒而微微发颤。“是幽冥阁的蚀心毒。“她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医者特有的冷静与警惕。银针挑起蝎尾的毒液,针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这些毒物的心脏都被换成了咒纹蛊虫。“说着,她从药箱夹层取出个琉璃瓶,瓶身上刻满了医家符文。
她小心翼翼地收集毒液,瓶中预先放置的七叶一枝花瞬间被腐蚀出孔洞,发出“滋滋“的声响。这个过程中,她的眼神从未有过片刻游离,专注得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林青鸾的银冠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银饰上的蝴蝶翅膀高频扇动,扯得她头皮生疼。
这个向来冷若冰霜的苗寨圣女,此刻却蹙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不安。“三公里外,有苗疆禁术的气息。“她的声音冷冽如冰,却难掩语气中的凝重。她的银鞭不自觉地绷紧,鞭梢的银铃发出细碎的警报声,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危险。
众人循迹穿过瘴气弥漫的竹林,竹叶上凝结的露珠如硫酸般灼痛皮肤。
楚墨突然伸手拦住众人,他的青铜面具缝隙渗出冷汗,滑进衣领。“等等,你们听——“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恐惧。
空气里传来若有若无的铜铃声,夹杂着傩戏唱腔的尾音,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阴森而诡异。这个向来玩世不恭的傩戏传人,此刻却如临大敌,手中的铜钱相互碰撞,发出慌乱的声响。
当那座悬浮在镜渊之上的古村映入眼帘时,众人的呼吸几乎停滞。
数百面青铜古镜嵌在吊脚楼的飞檐上,镜面蒙着厚厚的血痂,随着夜风摩擦出指甲刮过铜镜的刺耳声,令人不寒而栗。
江焱注意到林青鸾的银鞭在微微发抖,这个曾徒手撕碎蛊王的巫女,此刻耳后的苗族刺青竟渗出冷汗。她紧咬下唇,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与挣扎。
“傩戏古村.…..“楚墨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带着深深的恐惧,“传说这里的照妖镜能映出人心最恐惧的东西,连当年的苗疆大祭司都.…..“他的话被突然亮起的红光打断。
最近的镜面骤然映出江焱浑身浴火却被锁链束缚的模样,与三年前父亲遇害的场景分毫不差。少年的喉结剧烈滚动,嘴角溢出鲜血,却强撑着咧嘴笑:“就这?“可他握着船桨的指节已经发白,铜铃不受控制地乱响,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别盯着镜面!“苏晚的警告被此起彼伏的碎裂声淹没。林青鸾的瞳孔猛地收缩——镜中,她的银鞭正穿透族人的胸膛,银冠上的巫文被鲜血染红。她想起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自己亲手将噬心蛊种进恋人的体内,看着他在痛苦中死去。
此刻,那些回忆如潮水般涌来,让她几乎窒息。
苏晚眼前浮现医馆熊熊大火,母亲的遗像在火中扭曲成幽冥阁的曼陀罗,她仿佛又听见了母亲临终前的咳嗽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陆岩则看见自己被族人用铁链拖向祭坛,石块如雨点般砸在身上,而他的石锤却纹丝不动。这个向来憨厚老实的彝族少年,此刻却像困兽般咆哮,泪水和着血水从脸上流下。
陆岩黝黑的脸庞涨得紫红,脖颈青筋暴起如扭曲的树根。他抡起石锤砸向地面,地脉之力顺着镜渊蔓延,震碎半数古镜。“都是假的!“他的怒吼带着哭腔,石锤磕在石板上溅起的碎石划破小腿,鲜血渗进地脉的裂缝。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不停地挥舞着石锤,发泄着心中的恐惧与愤怒。
江焱的火焰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却被镜面折射回来灼烧自己。灼热的疼痛让他单膝跪地,皮肤被烧得通红,头发也卷曲起来。可他仍咬着带血的牙大笑:“来啊!看是你的镜子硬,还是我的骨头硬!“火焰舔舐着他的睫毛,在眼底映出疯狂的光,那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倔强与不甘。
血影的笑声从镜面深处传来,如同生锈的齿轮相互碾磨。他的血线穿透铜镜,如同活蛇般缠住苏晚的咽喉。
药师姑娘脸色瞬间惨白,脖颈被勒出深红的痕迹,可她仍从药箱夹层摸出十二根金针——针尾系着的红绳,是用母亲最后一缕头发编成。这个柔弱的女子,此刻却展现出惊人的勇气与坚韧。
关键时刻,楚墨甩出的铜钱在空中组成结界,咒文却在镜光照射下寸寸剥落。“这些镜子在吞噬我们的力量!“他的面具下传来闷哼,指尖掐进掌心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得找到阵眼.…..“话音未落,一枚血钉擦着面具飞过,在他耳后留下一道血痕。这个平时总是嘻嘻哈哈的傩戏传人,此刻却眼神坚定,拼尽全力守护着同伴。
林青鸾突然扯断发间银簪,鲜血滴落在银鞭上的瞬间,万千蛊虫从鞭身钻出。“以血为引,破!“她的银冠爆发出刺目蓝光,可当主镜映出昔日恋人的脸时,蛊虫群突然停滞不前。
那个曾与她在苗寨月下对歌的男子,此刻双目空洞,喉间插着她亲手种下的噬心蛊。“为什么...“林青鸾的银鞭无力垂下,蛊虫在强光中纷纷炸裂,黑血顺着嘴角流下,“连回忆都不肯放过我...“她的声音充满了痛苦与绝望,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青鸾!“苏晚的呼喊被吸入镜面世界。
江焱目眦欲裂,火焰与镜光相撞,在他胸口烙下新的疤痕。“我去救她!“他跃进镜面的刹那,听见陆岩的怒吼混着地脉轰鸣——彝族少年正徒手拔起嵌在湖底的镇魂柱,指甲缝里塞满了带着咒文的淤泥。他的双手被磨得血肉模糊,却仍死死抓住镇魂柱,不肯松手。
镜面世界里,苏晚在粘稠的血雾中摸索,银铃突然发出清越声响。她触到的镜壁映出母亲临终画面:“记住,医者仁心.…..“泪水滴落在镜面上,竟腐蚀出蛛网状的裂痕。这个温柔善良的药师姑娘,此刻却展现出惊人的力量,为了打破这可怕的幻境,为了找回真实的自己,她拼尽了全力。
与此同时,江焱在血色长廊疯狂挥桨,火焰烧穿了一个又一个戴着父亲面具的幽冥阁杀手。当他终于找到被锁链束缚的苏晚时,自己的睫毛已被烧尽,脸上也布满了烧伤的痕迹,可他仍笑着用带血的手指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别怕,我来了。“他的笑容中带着一丝疲惫,却充满了温暖与坚定。
镜渊之上,陆岩的石锤与镇魂柱碰撞出金色火花。他后颈的彝族图腾亮起,地脉之力化作锁链缠住柱子。楚墨的铜钱、林青鸾的银鞭同时发力,将镇魂柱生生扯断。
碎片坠落时,苏晚接住刻有龙纹的残片,龙渊血脉在体内沸腾,她突然想起医馆密室里那幅残缺的星图——每一块碎片,都对应着一处秘境。
“这镇魂柱是钥匙。“她的指尖抚过龙纹,感受到冰凉的纹路与血脉共鸣。
江焱握紧灼烧的碎片,火焰在掌心勾勒出新的图腾,他望向血影消失的方向,眼中的疯狂与坚定交织:“不管他们藏得多深,赤水的火,迟早会烧穿他们的阴谋。“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充满了不可动摇的决心。
林青鸾默默擦拭银鞭上的黑血,银冠重新发出稳定的嗡鸣。她的眼神再次恢复了冷冽,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楚墨将带血的铜钱收入怀中,面具下传来低沉的哼唱,又恢复了往日的玩世不恭。
陆岩则用石锤在地面刻下彝族的守护符文,每一笔都带着大地的厚重,他的眼神坚定而执着。
五人的身影在结冰的镜渊旁渐渐远去,破碎的镜面下,玄冰老怪的冰雕手指动了动,他收藏的镇魂柱残片发出幽蓝光芒。而在更深处,双面傩面的笑声混着齿轮转动声,正通过地下密道传向世界各地——一场更大的阴谋,正在黑暗中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