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青莲染墨

思过崖石屋,死寂如墓。

沐灵蜷缩在冰冷的角落,如同被遗弃在暴风雨后的残破玩偶。苏慕白喂下的九窍养元丹药力在干涸的经脉中缓缓化开,如同涓涓细流滋润着焦土,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勉强吊住了她濒临崩溃的生机。身体依旧如同被重锤反复砸碎的琉璃,无处不在的剧痛啃噬着神经,但至少,那灭顶的黑暗和窒息感暂时退却了。

她紧闭着双眼,意识沉入体内最深处那片废墟。心口那朵青莲印记,如同风中残烛,光芒微弱却异常稳定地搏动着。方才生死边缘的极限压迫,深渊意志的毁灭冲击,玉髓生肌露和九窍养元丹的滋养,仿佛一场残酷的淬炼,让这本源印记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它不再仅仅是纯粹的生命创生之力,那核心深处,一丝冰冷、死寂、混乱的“杂质”——深渊意志被强行烙印下的碎片——如同跗骨之蛆,与青莲本源诡异地纠缠、融合在了一起。

沐灵的残识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印记核心。

嗡…

印记传来一丝微弱的回应。不再是之前引动时那种狂暴的冲击感,反而带着一种被磨砺后的内敛与…诡异的韧性?仿佛在毁灭的熔炉中走了一遭,剔除了浮华,沉淀下了更本质的东西,却也…染上了一抹挥之不去的阴影。

就在她心神沉浸于这奇异而危险的蜕变中时——

“呜…呜…”

那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恐惧的低呜,如同淬毒的冰锥,毫无征兆地狠狠刺穿了沐灵的意识!

是沈青!是那丝在溶洞生死关头建立的生命共鸣传递来的绝望信号!

沐灵的残识猛地剧震!她循着那丝微弱的感应,“望”了过去——

视野瞬间穿透石屋的黑暗,思过崖的罡风,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急速投向百草峰回春阁!

温玉榻上,沈青的身体正剧烈地抽搐着!那张清丽的脸庞笼罩着一层死寂的青灰!无数道扭曲蠕动、如同活体毒虫般的紫黑色邪纹,正从她手腕那道狰狞的伤口处疯狂蔓延!它们贪婪地啃噬着肌肤,如同邪恶的藤蔓,已经爬满了她整条手臂,正朝着纤细的脖颈和脆弱的心口侵蚀而去!所过之处,皮肉之下仿佛有活物在蠕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污秽气息!

她双眼紧闭,牙关深陷下唇,鲜血渗出,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灵魂深处那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呜咽,通过共鸣清晰地传递到沐灵这里。身体周围,木槿仙子布下的那层守护青光剧烈波动着,如同被无数毒蜂攻击的光幕,发出刺耳的“滋滋”声,青光表面跳跃着细密的紫黑色电弧,显然已岌岌可危!

而在静室最阴暗的角落!一个穿着灵犀门普通执事服饰、面容模糊如同笼罩在薄雾中的身影,如同幽灵般静静伫立!他手中托着一个巴掌大小、不断冒着粘稠紫黑色气泡的诡异陶罐!一股阴冷、污秽、与魏阎、与血眼神子同源、却更加精纯歹毒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毒瘴,源源不断地从那陶罐中散发出来,精准地、贪婪地缠绕向玉榻上痛苦挣扎的沈青!

“纯阴…之体…岂能…浪费…”沙哑如同毒蛇吐信的低语,带着刻骨的贪婪和残忍,从那阴影身影处飘出,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毒针,狠狠扎在沐灵的灵魂上!

他们在激活沈青体内残留的邪力!不!是在催生某种早已被埋下的…邪种!要将沈青的纯阴之体彻底污染、转化!

“不——!!!”

沐灵的灵魂在识海深处发出无声的、撕裂般的咆哮!极致的愤怒、担忧、刻骨的杀意如同压抑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青儿!她拼死救下的青儿!竟在宗门核心之地,在所谓的“最安全”的百草峰,被如此戕害!

就在这灵魂剧烈震荡、情绪彻底失控的刹那——

嗡!!!

心口那朵沉寂的青莲印记,仿佛被这源自生命本源的强烈情绪彻底引燃!印记核心深处,那一点与深渊意志碎片诡异纠缠的本源力量,猛地…剧烈跳动起来!

一股冰冷、死寂、混乱…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冻结灵魂本源的…诡异力量,混合着青莲印记中残存的微弱生机,如同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轰然爆发!从印记中弥漫而出,瞬间席卷沐灵全身!

“噗——!”

盘膝坐在石屋另一角、正闭目调息的苏慕白,猛地睁开了双眼!他骇然看到,蜷缩在墙角的沐灵身体剧烈一颤,一大口粘稠的、色泽暗沉近黑的污血狂喷而出!那污血溅落在冰冷的石地上,竟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冒出缕缕带着腥甜与腐朽气息的青烟!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沐灵的身体表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无数道扭曲、蠕动的紫黑色纹路!那纹路邪异无比,与她体内刚刚被压制下去的深渊侵蚀气息同源,却更加精纯、更加活跃!它们如同活物般在沐灵皮肤下游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污秽与混乱波动!

一股冰冷、暴戾、充满了毁灭欲望的邪异气息,如同苏醒的凶兽,猛地从沐灵身上爆发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石屋!这气息,竟与百草峰那边沈青身上爆发的邪气…隐隐呼应!

“邪气反噬?!”苏慕白脸色剧变,失声惊呼!他瞬间联想到沐灵之前被深渊意志重创,体内必然残留了恐怖的邪秽之力!方才自己输入灵力、喂服丹药,莫非是打破了某种微妙的平衡,反而引爆了这些潜藏的邪毒?!

他不敢怠慢,身形一晃已到沐灵身前,双掌再次凝聚起精纯的乙木灵力,带着温润的生机,就要强行按向沐灵背心,试图压制这恐怖的邪气爆发!

然而,就在他的手掌即将触及沐灵身体的瞬间——

“滚开!”

一声嘶哑、冰冷、充满了暴戾与混乱的咆哮,猛地从沐灵口中炸出!那声音完全不似她本人,更像是无数怨魂的嘶吼叠加!

沐灵猛地抬起了头!

苏慕白的动作瞬间僵住,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天灵盖!

他看到的,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不再是之前的清澈冰冷,而是彻底被一种混沌的暗红色所充斥!瞳孔深处,一点幽紫的光芒如同鬼火般跳跃燃烧,散发出冰冷、贪婪、混乱到极致的邪恶意志!那眼神,充满了对一切生机的憎恶与毁灭欲望,与深渊之底那恐怖存在的意志…何其相似!

这绝不是沐灵!至少…不是纯粹的她!

被深渊污染了?!苏慕白心中警兆狂鸣!这比单纯的邪气反噬可怕千万倍!这是灵魂层面的侵蚀与异变!

“沐师妹!守住心神!那是深渊邪念!”苏慕白厉声喝道,声音中灌注了清心凝神的灵力,试图唤醒沐灵的本我意识。同时,他按下的双掌不再犹豫,磅礴的乙木灵力如同决堤的江河,狠狠冲击向沐灵体内爆发的邪气!

轰!

两股力量在沐灵体内轰然对撞!

沐灵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再次被抛飞,重重撞在石壁上!她口中发出非人的痛苦嘶吼,体表的紫黑邪纹疯狂闪烁、扭曲!苏慕白那充满生机的乙木灵力,此刻却如同滚油泼入雪地,与那冰冷死寂的邪力激烈冲突、湮灭,带给沐灵的是更加难以忍受的、如同灵魂被撕裂的剧痛!

“呃啊啊啊——!”

混乱!剧痛!冰冷!暴戾!

沐灵的识海彻底被搅成了混沌的漩涡!深渊意志碎片带来的混乱低语如同亿万只毒虫在啃噬她的灵魂,沈青痛苦的共鸣如同绝望的挽歌,苏慕白那“善意”的灵力镇压带来的却是加倍的痛苦…所有的感知、情绪都被扭曲、放大到极致!

就在这灵魂即将彻底沉沦、被那冰冷的混乱彻底吞噬的刹那——

一点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清光,如同黑暗宇宙中永不熄灭的星辰,在识海的最核心处,顽强地亮起!

那是…青莲印记最本源的一点灵光!是跨越两百年时空轮回、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的不屈意志!是守护沈青的刻骨执念!

“青…儿…”

沐灵残存的本我意识,在这清光的庇护下,发出了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呼唤!如同溺水者抓住的唯一稻草!

守护!守护沈青!

这个念头,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刺破了混乱的迷雾,暂时压倒了那冰冷暴戾的深渊低语!

“给我…镇!!!”

沐灵在灵魂深处,发出了无声的、带着血与火的咆哮!她不再抗拒那侵入体内的诡异力量,反而以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强行引导着心口那爆发出的、混合了青莲生机与深渊死寂的混乱力量,不再冲击苏慕白的灵力,而是…狠狠地撞向手腕上那冰冷沉重的禁灵锁链!

既然无法驱逐,那就…以毒攻毒!用这深渊的混乱之力,去冲击这禁锢的枷锁!

轰!!!

狂暴的、充满毁灭气息的混乱力量,如同失控的洪流,狠狠撞在禁灵锁那阴寒霸道的符文之上!

刺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投入冰水!刺耳的爆鸣声中,禁灵锁链上幽冷的符文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黑光!一股更加强横的禁锢反噬之力,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狠狠噬咬向沐灵的经脉和那冲击而来的混乱力量!

剧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沐灵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反复砸中,剧烈痉挛,鲜血混合着诡异的黑气从七窍中溢出!体表的紫黑邪纹光芒暴涨,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但就在这毁灭性的碰撞中——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碎裂声,如同天籁,在沐灵的灵魂深处响起!

禁灵锁链上,一道细若发丝的裂痕,赫然出现在一枚关键的符文之上!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虽然那禁锢之力依旧沉重如山,但这道裂痕的出现,却如同在铁幕上凿开了一道缝隙!

沐灵体内那狂暴混乱的力量洪流,如同找到了宣泄口,一丝微弱却精纯的、混合了青莲生机与深渊死寂的气息,竟真的…透过那道裂痕,艰难地…逸散了出来!

虽然只是一丝,虽然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这一丝气息逸散的瞬间——

“吼——!!!”

思过崖底,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中,猛地传来一声震彻灵魂的、充满了无尽兴奋与贪婪的恐怖咆哮!仿佛饥饿了万年的凶兽,闻到了最诱人的血腥!

整个思过崖再次剧烈震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石屋顶部的破洞边缘,大块大块的岩石轰然崩塌坠落!

石屋外,刚刚被玄机子初步修复加固的九幽禁断大阵,阵基处的阵盘阵旗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崖口罡风瞬间变得狂暴十倍,如同亿万把刮骨钢刀!

“不好!”苏慕白脸色煞白,再也顾不上压制沐灵体内爆发的邪气!他猛地抬头,看向剧烈震动的崖顶和狂闪的阵盘,眼中充满了惊骇!深渊意志…被彻底引动了!而且比之前更加狂暴!

石屋内,沐灵在剧痛与混乱中,捕捉到了深渊那兴奋的咆哮和石屋的剧烈震动,也看到了苏慕白瞬间转移的注意力。

机会!

趁着苏慕白心神被深渊异动牵制、压制之力稍减的千钧一发之际!

沐灵残存的本我意志,如同最狡诈的猎手,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她不再试图控制那狂暴的混乱力量,而是将全部心神,凝聚成一根无形的尖针,裹挟着那刚刚逸散出的一丝混合气息,并非攻向苏慕白,也非冲击禁灵锁,而是…循着那灵魂共鸣的丝线,朝着百草峰回春阁的方向,朝着那正在被邪种侵蚀的沈青…狠狠地…刺了过去!

这一刺,无声无息,无形无质!是意志的投射,是本源的共鸣!

目标,并非攻击,而是…唤醒!

……

百草峰,回春阁。

静室内的气氛已降至冰点。沈青的抽搐愈发剧烈,体表的紫黑邪纹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眼看就要彻底覆盖心口!守护青光剧烈闪烁,发出濒临破碎的哀鸣!

阴影角落中,那托着诡异陶罐的执事身影,兜帽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残忍而得意的弧度。快了…只要邪种彻底侵蚀心脉,这具完美的纯阴之体,就将成为主上最听话的容器和钥匙…

就在这邪种即将完成最后侵蚀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冰冷死寂到极致、同时又带着一丝奇异生机的诡异波动,毫无征兆地,如同跨越空间阻隔,瞬间穿透了回春阁的守护禁制,精准无比地…注入了沈青心口那被邪纹疯狂侵蚀的位置!

这波动太微弱,太诡异!它并非纯粹的攻击力量,更像是一种…引子?一种…同源的共鸣?

“嗯?!”阴影中的执事猛地一僵!兜帽下的模糊面孔似乎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手中的诡异陶罐猛地一颤,冒出的紫黑气泡瞬间停滞!

玉榻上,正被无边痛苦和冰冷邪念吞噬的沈青,灵魂深处如同被一道混合着极寒与微暖的电流狠狠击中!

那深入骨髓的冰冷邪念侵蚀,仿佛遇到了某种更高层次的、同源却更加霸道的“指令”,竟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和混乱!

而就在这凝滞的瞬间——

“呃啊——!”

沈青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那双原本清澈如水的眸子,此刻却是一片混沌的暗红!瞳孔深处,一点幽紫色的鬼火疯狂跳跃!充满了无尽的混乱、痛苦、暴戾…以及一丝…被强行唤醒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挣扎!

“青儿!!”一直守在静室门口,被里面恐怖邪气惊动却又被无形禁制阻隔的木槿仙子,看到沈青睁开的双眼,心神剧震,失声惊呼!

然而,沈青(或者说被邪种暂时主导的躯壳)根本没有理会木槿的呼唤。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嘶吼,猛地从温玉榻上弹坐而起!覆盖在身上的灵蚕丝被瞬间被爆发的邪力撕成碎片!

她僵硬地扭过头,那双混沌暗红的眸子,死死锁定了角落阴影中那个托着陶罐的执事身影!一股冰冷、混乱、充满了毁灭欲望的暴戾气息,混合着纯阴之体特有的阴寒,如同风暴般从她身上爆发开来!

“吼——!”

非人的咆哮声中,沈青(邪种)如同被激怒的凶兽,仅存的、未被邪纹完全覆盖的左手五指成爪,覆盖上一层粘稠蠕动的紫黑色邪光,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朝着那阴影执事…狠狠抓去!速度快如鬼魅!

“该死!怎么会失控?!”阴影执事又惊又怒!他完全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沈青体内被激活的邪种,竟然在最后关头被一股诡异的力量干扰,不仅没能彻底掌控她,反而激起了邪种本身携带的混乱暴戾本能,将攻击目标…锁定在了他这个“激活者”身上!

他来不及思考那股诡异力量的来源,面对沈青(邪种)那充满毁灭气息的一爪,只能仓促应对!手中那冒着气泡的诡异陶罐猛地向前一推!

嗡!

陶罐口爆发出浓郁的紫黑色光幕,如同粘稠的泥潭,试图阻挡沈青(邪种)的攻击!

嗤啦!

覆盖着紫黑邪光的鬼爪狠狠抓在光幕之上!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了凝固的油脂!粘稠的光幕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狂暴的邪力冲击波四散开来,将静室内精致的摆设瞬间震成齑粉!墙壁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噗!”阴影执事如遭重击,身体剧震,闷哼一声,连退数步,手中的陶罐光芒瞬间黯淡了不少!他兜帽下的眼中充满了惊骇!这邪种失控后的力量,远超他的预估!

“青儿!住手!”木槿仙子再也无法坐视,厉喝一声,素手掐诀!数道坚韧的青色藤蔓凭空出现,如同灵蛇般缠绕向沈青(邪种)的身体,试图将她束缚!

然而,陷入彻底狂暴的沈青(邪种)根本不分敌我!她猛地转头,那双混沌暗红的眸子死死盯住木槿,口中发出充满威胁的低吼!缠绕在她身上的藤蔓,瞬间被爆发的紫黑色邪力侵蚀、枯萎、崩断!

“木槿师叔!小心!她已被邪力彻底控制!”阴影执事趁机稳住身形,声音沙哑地喊道,试图将木槿的注意力引向沈青。

木槿仙子脸色凝重无比,她自然看出沈青状态不对,但那阴影执事身上同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邪气!这静室内,没有一个是善类!

“何方妖邪!敢在百草峰放肆!”木槿仙子周身青光暴涨,强大的金丹威压轰然释放,如同无形的山岳,狠狠压向静室内的两人!同时,她双手结印,一道更加凝练、蕴含着净化之力的青色光柱,如同审判之矛,锁定了那托着陶罐的阴影执事!相比失控的沈青,这个潜伏在宗门内部、催动邪术的奸细,才是更大的祸患!

轰!

青色光柱带着净化万邪的威势,狠狠轰向阴影执事!

“哼!”阴影执事冷哼一声,似乎早有准备。他猛地将手中光芒黯淡的陶罐往地上一砸!

砰!

陶罐碎裂!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紫黑色邪气如同墨汁般猛地爆开,瞬间弥漫了整个静室!这邪气不仅蕴含着强烈的污秽腐蚀之力,更带着干扰神识感知的诡异效果!

“遁!”阴影执事的身影在爆开的邪气中瞬间变得模糊,如同融入墨汁的影子,朝着静室角落一处不起眼的阴影急遁而去!显然早有布置退路!

“哪里走!”木槿仙子怒叱,青光锁链紧随其后,狠狠绞杀过去!

然而,就在那阴影执事即将遁入角落阴影的刹那——

“嘶啦!”

一道覆盖着紫黑邪光的鬼爪,如同撕裂布帛般,竟后发先至,狠狠抓向阴影执事遁走的后心!是沈青(邪种)!她仿佛对那阴影执事有着本能的、不死不休的憎恨!

“你!”阴影执事惊怒交加,被迫回身格挡!

轰!

邪光与邪光再次碰撞!狂暴的气流将弥漫的紫黑邪气都搅动得翻滚不休!

静室内,彻底乱成一团!失控的邪种沈青,遁逃的阴影奸细,全力出手的木槿仙子…三道身影在狭小的空间内疯狂交手、碰撞!青芒、紫黑邪光、破碎的家具、四溢的劲气…交织成一幅混乱而危险的画面!

而就在这混乱的中心,无人察觉的角落。

玉榻旁的地面上,那碎裂的诡异陶罐碎片中,一滴粘稠如墨、散发着令人心悸邪恶气息的紫黑色液体,如同拥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渗入了地面铺设的灵玉缝隙…消失不见。

……

思过崖石屋。

“噗——!”

在强行引导混乱力量冲击禁灵锁、并分心投射本源意志唤醒沈青之后,沐灵再也支撑不住,又是一大口污血喷出!体表疯狂闪烁的紫黑邪纹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那混乱暴戾的气息也如同被抽空般瞬间萎靡。

她眼中的混沌暗红和那点幽紫鬼火迅速消退,重新变回了原本的清澈,只是此刻充满了极致的疲惫、虚弱和深入骨髓的冰冷。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石地上,如同被彻底抽干了所有力气,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

心口青莲印记的光芒黯淡到了极限,那道刚刚被冲击出的、细若发丝的禁灵锁裂痕,此刻正缓慢地自行弥合着,逸散出的那一丝混合气息早已断绝。手腕上的枷锁,依旧沉重冰冷。

方才那惊心动魄的爆发与投射,耗尽了她在苏慕白救治下勉强恢复的一丝元气,甚至伤及了本源根基。代价惨重。

“沐师妹!”苏慕白惊魂未定地冲了过来。他刚才被深渊意志的狂暴异动和石屋的剧烈震动吸引了全部心神,全力维持着玄机子留下的阵盘阵旗,抵御着深渊冲击波的余威,根本无暇他顾。此刻看到沐灵邪气消退,气息微弱但似乎恢复了“正常”,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眼中的惊疑和凝重却丝毫未减。

他迅速再次检查沐灵的状况,脸色更加难看。经脉再次严重受损,气血衰败到了极点,心脉处那青莲本源更是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更让他心惊的是,沐灵体内残留的那股冰冷死寂的邪气,虽然不再狂暴外显,却如同附骨之疽,深深盘踞在经脉和脏腑深处,与她的生机纠缠在一起,变得…更加难以拔除!

“怎么会这样…”苏慕白心中沉重。刚才那恐怖的邪气爆发,深渊意志的剧烈反应,还有沐灵眼中那瞬间的混沌邪恶…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可能——沐灵,正在被深渊的力量侵蚀、同化!

他立刻又取出一粒九窍养元丹,用灵力化开,小心地喂入沐灵口中。这一次,他输入的乙木灵力更加温和、缓慢,如同小心翼翼的溪流,只敢滋养她残破的肉身,丝毫不敢触碰那些盘踞的邪气,生怕再次引发恐怖的爆发。

沐灵默默承受着药力和灵力的滋养,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她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只有她自己知道,意识深处,那丝与沈青的灵魂共鸣并未彻底断绝。

虽然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但她能“感觉”到,百草峰那边的混乱…尚未平息。沈青的挣扎…还在继续。

青儿…撑住…

她在心中无声地低语,疲惫如同万丈深海,将她一点点拖向黑暗。

……

百草峰顶,掌门静室。

玉清真人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翻涌的云海。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拉得很长,显得有些沉重。

丹阳子站在下首,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刚经历了一番激烈的言辞。

“…掌门师兄!您还要纵容那灾星到何时?!”丹阳子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思过崖异动!深渊意志狂暴!九幽禁断大阵阵基受损!这一切,皆是那沐灵引来!方才百草峰回春阁那边爆发强烈邪气波动,木槿师妹传讯,沈青体内邪种失控,险些暴走伤人!更有身份不明的邪修奸细潜入!这一切,桩桩件件,哪一件不与那沐灵有关?!她就是灾祸的源头!是不祥的征兆!”

他猛地踏前一步,声音拔高:“当年天波峰之事,殷鉴不远!一个超品灵根,引来何等滔天大祸,致使我灵犀门元气大伤,沦为诸派笑柄!难道您还要重蹈覆辙吗?!此等祸胎,留之必有大患!当立即诛杀,以绝后患!连同那被邪种污染的沈青,也应一并…”

“丹阳!”玉清真人猛地转身,威严的目光如同利剑,瞬间打断了丹阳子的话语。他的声音低沉,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沈青乃我宗门百年难遇的纯阴之体,木槿正在全力救治,岂容你妄言处置?至于沐灵…”

玉清真人的眼神变得极其深邃复杂,如同蕴藏着无尽的星云:“她身系青莲本源,是追查幕后黑手的关键。深渊意志因她异动,恰恰证明…她与那‘门’后的秘密,联系之紧密远超我等想象!此刻杀她,线索断绝,那幕后之人更可逍遥法外!甚至…可能加速‘门’的失控!”

“可是师兄!”丹阳子急道,“她已被深渊污染!方才苏慕白传讯,此女邪气爆发,状若疯魔!分明是深渊侵蚀之兆!留着她,就是留着一颗随时会引爆的毒瘤!万一她彻底失控,被深渊同化,成为开启那‘门’的钥匙…”

“所以…才更不能让她死。”玉清真人的声音冷冽如冰,带着一种残酷的决断,“更不能让她…落在别人手里!思过崖,九幽禁断大阵,就是她最好的囚笼!也是…最好的诱饵!本座已命玄机师弟加固大阵,冷师弟亲自坐镇崖口!在查明真相、揪出幕后真凶之前,她…必须活着!也必须…牢牢掌控在宗门手中!”

他目光如炬,直视丹阳子:“丹阳师弟,紫霄宗那边还需你全力周旋,务必稳住!宗门内部的清查,尤其是百草峰奸细一事,由你亲自负责!务必揪出所有潜伏的蛀虫!此乃当务之急!至于沐灵…她之生死,关乎宗门存续大计,本座自有分寸!你…退下吧!”

最后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逐客令意味。

丹阳子脸色变幻不定,眼中怒火、不甘、还有一丝深藏的阴鸷交织闪烁。他看着玉清真人那不容置疑的威严面孔,最终,只能将满腹的怨毒强行压下,重重地哼了一声,躬身道:“…是!掌门师兄!师弟告退!”

他转身,宽大的袖袍带起一阵冷风,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静室。

静室内,只剩下玉清真人一人。他重新转过身,望向窗外翻涌的云海,夕阳的余晖将他半边脸映得通红,另外半边却隐没在深沉的阴影里。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之中,一枚鸽卵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柔和白光、内部却似乎封印着一缕不断游动变幻的青色光丝的奇异玉石,正静静悬浮着。玉石散发出的气息,竟与沐灵心口的青莲本源…隐隐呼应!

“钥匙…不止一把…”玉清真人低声呢喃,眼神幽深难测,“青莲本源…纯阴之体…诱饵…门…还有那…收尸人…”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殿宇,投向了后山那被黑暗笼罩的思过崖方向。那眼神中,有审视,有算计,有忌惮,唯独…没有对门下弟子的半分温情。

……

思过崖口。

罡风如万古凶兽的吐息,永不停歇地撞击着陡峭的崖壁,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漆黑的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将整个深渊笼罩,唯有崖口几处镶嵌的月光石散发出惨白冰冷的光,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一道枯瘦如竹、气息冰冷的身影,如同亘古不变的雕像,静静盘坐在崖口一块凸起的黑色岩石上。正是刑剑峰首座,铁面尊者冷无锋。

他双目微阖,似乎陷入了深沉的入定。玄黑色的执法长老袍服在狂风中纹丝不动。枯瘦的双手叠放在膝盖上,掌心之中,那枚曾欲镇杀沐灵的黑色镇魂盘,正无声地悬浮着,缓缓旋转。

镇魂盘表面,那些细密的血色符文此刻并未亮起,反而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暗红,如同凝固的污血。一股极其隐晦、冰冷、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吸力,正从盘身悄然散发出来。

诡异的是,思过崖口弥漫的、那些被九幽禁断大阵阻隔后依旧丝丝缕缕渗透出来的深渊气息——冰冷、混乱、充满怨毒与毁灭欲望的邪秽之力——此刻正受到这股无形吸力的牵引,如同受到磁石吸引的铁屑,悄无声息地…朝着那缓缓旋转的镇魂盘汇聚而去!

丝丝缕缕的紫黑色气息,如同活物般缠绕上镇魂盘,然后…无声无息地被盘身吸收、吞噬!那暗红色的盘体,随着吞噬的进行,表面似乎流转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更加深邃的幽光,随即又隐没不见。

冷无锋枯槁的面容在月光石的冷光下,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具冰冷的石雕。唯有他那双隐藏在眼皮下的、如同万载寒冰般的眸子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满足?

崖底的罡风依旧在咆哮,深渊的低吼依旧在回响。

这寂静夜色下的崖口,吞噬无声,人心…如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