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阴霾不散

王小胖那如同魔音灌耳的哭嚎在病房里回荡，震得我本就隐隐作痛的脑袋嗡嗡作响。他庞大的身躯几乎要把病床压垮，油腻的“啃得鸡”袋子怼到我眼前，炸鸡混合着汗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死胖子……你再晃……我就要吐你身上了……”我虚弱地开口，声音嘶哑，但好歹是发出了声。

王小胖的哭嚎戛然而止，他猛地抬起头，黑框眼镜后面的小眼睛里还噙着泪花，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狂喜：“源儿！你还能说话！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小子命硬！阎王爷收不走！”他胡乱抹了把脸上的鼻涕眼泪，又想起什么似的，手忙脚乱地打开那个油腻的塑料袋，“来来来，补补！胖哥特意给你买的全家桶！热乎着呢！吃哪补哪！”

看着那金灿灿的炸鸡，我胃里一阵翻腾，虚弱地摆摆手：“别……医生说了……现在只能吃流食……”

“啊？流食？”王小胖一愣，随即一脸痛心疾首，“那多没劲儿啊！没事，胖哥给你弄点有营养的流食！”他眼珠一转，抓起一个香辣鸡腿堡，撕开包装纸，狠狠咬了一大口，然后端起我床头柜上的水杯，把嘴里的汉堡混着口水嚼成糊状，作势就要往我嘴里喂，“来！胖哥嚼碎了喂你！绝对流食！营养加倍！感情深，一口闷！”

“滚！！！”我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噗嗤！”旁边一直目瞪口呆的小护士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赶紧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的。

王小胖讪讪地放下水杯和被他糟蹋的汉堡，委屈巴巴：“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清源你这人，忒不识好人心……”

我懒得理他，目光转向小护士：“护士……麻烦……能给我点水吗？温的就行。”喉咙干得冒烟。

“哦哦！好的好的！马上！”小护士忍俊不禁，赶紧去倒水。

王小胖这才消停下来，一屁股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压得椅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凑近我，压低了声音，脸上的表情从浮夸变成了真正的担忧：“源儿，到底怎么回事？电话里护士也说不清楚，就说你重伤昏迷送来的，胳膊都断了！你……你不是说去搞什么户外直播探秘吗？探进ICU了？哪个孙子干的？报警了没？”

我接过小护士递来的温水，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报警？怎么报？说我在废弃矿坑撞鬼，被一个叫张守拙的怪物追杀，然后被一柄插在死人骨头堆里的青铜古剑搞成这样的？警察只会把我送进精神病院。

“遇到点意外……摔的。”我含糊其辞，眼神示意了一下王小胖，又瞥了一眼旁边的小护士。有些事，不能让普通人知道。

王小胖跟我厮混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他立刻心领神会，虽然满肚子疑问，但还是暂时按捺住了，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唉！你说你，好好的直播不搞，非要玩什么刺激的！这下好了吧？安心养着吧，胖哥我请了假，这几天就住这儿伺候你了！端屎端尿，绝不含糊！”他说着，还用力拍了拍自己厚实的胸脯。

“别！你离我远点……就是对我最大的伺候……”我有气无力地吐槽。

小护士又给我量了体温，检查了输液，叮嘱我好好休息，少说话，便推着车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病房里只剩下我和王小胖。

“现在没外人了，源儿，到底啥情况？”王小胖立刻凑过来，声音压得更低，小眼睛里闪烁着八卦和担忧混合的光芒，“我看你那胳膊……不像是普通摔伤啊！还有你这脸色，跟被女鬼吸干了阳气似的！”

我靠在枕头上，疲惫地闭上眼。识海中，那截暗金色指骨在灰色护身符的微弱凉意抚慰下，暂时平静了一些，但依旧沉重。右臂的剧痛也时刻提醒着矿坑深处的恐怖遭遇。

“胖子……”我睁开眼，看着他胖脸上真切的担忧，决定透露一点，“我……可能真的撞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王小胖脸上的肥肉抖了抖，眼睛瞪得更圆了：“卧槽？！真的假的？！我就说！你印堂发黑，必有血光之灾！快说说！啥样的？红衣女鬼？吊死鬼？还是水鬼？”

“比那些……都邪门。”我声音低沉，回忆起矿坑里那粘稠的恶风、白骨祭坛、青铜古剑，还有苏晚晴那凝重的“九幽镇魂坛”，心底的寒意再次升起，“具体的一时半会儿说不清。送我来的那个苏小姐……是个高人。她留下的这个护身符，帮我稳住了点。”我晃了晃左手紧握的灰色小符。

王小胖好奇地盯着那其貌不扬的护身符：“就这玩意儿？看着像地摊上两块钱三个的……”

“别碰！”我立刻把手缩回被子里，“苏晚晴特意交代贴身带着的。对了，我手机呢？”昏迷前手机应该丢了。

“哦！在这儿呢！”王小胖从他那宽大的T恤口袋里掏出一个屏幕碎得像蜘蛛网、机身沾满泥污的手机递给我，“护士交给我的，说是在你衣服口袋里找到的。都这样了，估计得换新的了。”

我接过这饱经摧残的手机，按了按电源键，屏幕竟然顽强地亮起一丝微弱的光，但很快就彻底熄灭了。看来是彻底报废了。

“回头给你买个新的！水果最新款！胖哥赞助！”王小胖拍着胸脯保证。

我没有说话，只是疲惫地闭上眼睛。身体的虚弱和识海中的沉重感如同两座大山压着。王小胖在身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他挂机被喷的糗事，试图缓解气氛。他的声音嗡嗡作响，像催眠曲。紧绷了太久的神经，在这暂时的安全和朋友的陪伴下，终于彻底松懈下来。意识如同沉入温暖的水底，渐渐模糊。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

意识在黑暗中漂浮，右臂的伤口传来一阵阵灼热的痛楚。识海中，那截暗金色的指骨似乎又变得活跃起来，在灰色护身符的凉意包裹下，不安地脉动着。母亲那股悲怆的守护意志，与指骨深处被污染的混乱气息，如同两条沉睡的毒蛇，在意识的深潭中缓缓游弋，相互警惕、对峙。

病房里很安静。王小胖似乎也趴在床边睡着了，发出轻微而均匀的鼾声。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阴冷粘腻的气息，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悄然在病房内弥漫开来！空气的温度似乎瞬间下降了几度。

我猛地惊醒！

不是错觉！

那股气息……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腥甜腐臭味！混杂着铁锈和……淡淡的血腥味！正是矿坑深处，那条狭窄腥臭的岔道里弥漫的味道！

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睡意全无！

我屏住呼吸，左手死死攥紧苏晚晴留下的灰色护身符，冰冷的触感让我的头脑保持着一丝清明。眼睛在黑暗中努力睁大，模糊的视野警惕地扫视着病房。

一切似乎都笼罩在黑暗中。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城市夜晚的微弱光污染，在窗帘缝隙处勾勒出模糊的光影。王小胖的鼾声依旧，对危险毫无所觉。

那股阴冷的气息越来越浓！源头……似乎在……病房的门缝下？

我的感知力虽然模糊，但此刻却清晰地捕捉到，一缕缕如同黑色烟雾般、极其细微的污秽能量，正无声无息地从病房门下方的缝隙中渗透进来！它们如同活物般，贴着冰冷的地面，悄无声息地朝着我的病床蔓延而来！

目标明确！就是我！

是张守拙？！还是矿坑里那东西的残余？！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病号服！右臂的伤口在阴冷气息的刺激下，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识海中那截暗金色指骨猛地一颤！母亲守护意志瞬间变得激昂，试图压制指骨深处被这股同源污秽气息引动的混乱波动！灰色护身符散发出的凉意也陡然增强，拼命抵御着那渗透进来的阴冷！

“呃……”识海中的激烈冲突让我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源儿？咋了？做噩梦了？”我的闷哼惊醒了趴着的王小胖，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揉着眼睛，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

就在他抬头的瞬间！

“沙沙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如同亿万冰冷指甲刮擦着坚硬地面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病房门口响起！那声音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恶寒，瞬间刺入耳膜！

王小胖的动作猛地僵住！他脸上的睡意瞬间被惊恐取代，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病房门的方向，嘴巴无意识地张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什……什么声音？！”他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我无法回答他！我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识海中那激烈的对抗和门外那致命的威胁上！那股渗透进来的污秽气息在“沙沙”声响起后，骤然变得狂暴！它们不再缓慢渗透，而是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猛地加速，朝着病床汹涌扑来！目标直指我手中紧握的灰色护身符！

护身符表面的歪扭符文瞬间亮起极其微弱的灰白色毫光！一股坚韧的排斥力场张开，将扑到近前的污秽黑气强行挡在外面！嗤嗤的腐蚀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清晰可闻！

“啊！！！”王小胖终于看清了地面上那如同活物般翻滚、试图突破灰白光芒的黑色烟雾，发出了凄厉到变调的尖叫！他庞大的身躯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如同受惊的河马，手忙脚乱地向后躲闪，撞得椅子“哐当”倒地！

“鬼！有鬼啊！！！”他的尖叫划破了病房的寂静。

他的尖叫，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

“砰！砰！砰！”

病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疯狂撞击！厚重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锁剧烈晃动，门板向内凸起！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更加密集、更加刺耳的“沙沙”刮擦声！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手爪在疯狂地抓挠、撞击着门板！

门缝下，更多的、浓稠如墨的污秽黑气疯狂涌入！它们汇聚在一起，如同翻滚的黑色浪潮，不断冲击着灰色护身符撑开的微弱光幕！光幕剧烈波动，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破碎！

“完了完了完了！它要进来了！”王小胖吓得魂飞魄散，庞大的身躯缩在墙角，抱着头瑟瑟发抖，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佛祖保佑！上帝保佑！玉皇大帝！齐天大圣！不管哪路神仙！救命啊！”

识海中的对抗达到了顶点！暗金色指骨疯狂震颤！被污染的混乱意志在门外污秽气息的强烈共鸣下，如同挣脱枷锁的猛兽，开始猛烈冲击母亲的守护意志！剧痛如同无数根钢针在颅内穿刺！眼前的视野疯狂旋转、扭曲！视野边缘那些残留的暗紫色光斑如同受到刺激，骤然变得明亮、狂躁！

就在这内外交困、千钧一发的绝境！

嗡——！！！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被极致恐惧和求生欲点燃的狂暴力量，如同沉寂火山最后的喷发，猛地在我识海深处炸开！目标——直指那双剧痛欲裂、被混乱充斥的眼睛！

雷瞳！被动触发！

视野，在剧痛和混乱的极致边缘，骤然被强行撕裂！

眼前不再是黑暗的病房！而是一片被强行解析的、充满污秽能量流动的视界！

我看到！

那疯狂撞击房门的，并非实体！而是一团由无数粘稠、扭曲、散发着腥甜腐臭气息的暗紫色能量丝线构成的、如同巨大变形虫般的聚合体！无数细小的、如同黑色寄生虫般的能量触须在它表面疯狂蠕动，正是“沙沙”声的来源！而在那聚合体翻滚的核心深处，一个只有核桃大小、却散发着最浓郁阴寒与毁灭气息的暗紫色核心，正如同心脏般疯狂搏动！

与此同时，我“看”到地面上那些冲击护身符的污秽黑气，它们的能量流向，它们的薄弱节点，它们在护身符灰白光芒压制下出现的短暂凝滞……一切能量运行的轨迹，都清晰无比地呈现在这奇异的视界中！

洞察邪祟本源！直指要害！

“胖子！”一个嘶哑、混合着痛苦与暴戾的咆哮从我喉咙里挤出，完全不像我自己的声音，“左前方！地上！黑气最稀薄的地方！用东西砸！快！！”

我的左手，不顾经脉的剧痛和麻木，猛地抬起，食指如同烧红的烙铁，直直指向那在“雷瞳”视界中被清晰标记出的、污秽黑气流转时出现的一个短暂能量空隙点！

王小胖被我这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咆哮震得一个激灵！他猛地抬头，看向我手指的方向！虽然在他眼中，那里依旧是翻滚的黑色烟雾，但他对我的信任压倒了一切恐惧！

“啊——！！！”他发出杀猪般的嚎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能，庞大的身躯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敏捷！他一把抄起刚才掉在地上的、装着半个汉堡和可乐的“啃得鸡”纸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我手指的方向狠狠砸了过去！

“去死吧！妖魔鬼怪！尝尝胖爷的正义制裁！”

油腻的纸袋划出一道弧线，精准无比地穿过翻滚的黑气，砸在了我指定的那个能量空隙点上！

噗嗤！

一声如同气球被戳破的闷响！

那袋子里飞溅出来的油腻酱汁、可乐液体、面包屑，本身没有任何灵力，却如同滚烫的烙铁，瞬间污染、扰乱了那个能量流转的关键节点！

地面上的污秽黑气如同被掐住了七寸的毒蛇，猛地一滞！翻滚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混乱！

就是现在！

我左手紧握的灰色护身符，似乎感应到了这转瞬即逝的战机！上面那些歪歪扭扭的符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灰白色强光！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

一道凝练的灰白色光柱，如同无形的重锤，猛地从护身符中爆发出来，狠狠轰击在那团因节点受扰而短暂混乱的污秽黑气核心上！

嗤——！！！

如同热刀切黄油！浓稠的黑气被灰白光柱瞬间贯穿、撕裂！发出刺耳的尖啸和湮灭声！大量的污秽能量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溃散！

“吼——！！！”

门外那疯狂撞击房门的暗紫色能量聚合体，仿佛受到了重创，发出一声充满了痛苦和暴怒的、非人的嘶吼！撞击的力道骤然减弱！

灰白光柱一击建功，瞬间收敛，护身符的光芒也黯淡下去，恢复了那毫不起眼的灰扑扑模样。但地面上那团污秽黑气已经被彻底打散了大半，残余的丝丝缕缕如同受惊的蛇，迅速缩回了门缝之下。

“沙沙”声和撞击声也戛然而止。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王小胖如同破风箱般的粗重喘息，以及我心脏狂跳、几乎要炸开的擂鼓声。

门外那股阴冷粘腻的气息，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最终彻底消失。

危机……暂时解除了？

“走……走了？”王小胖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浑身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大汗淋漓，脸色惨白，惊魂未定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

我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地砸回病床上。眼前雷瞳的视界瞬间消失，剧烈的反噬如同潮水般涌来，视野彻底陷入一片旋转的黑暗，眼球如同被无数根烧红的针反复穿刺，剧痛让我忍不住蜷缩起来，发出痛苦的呻吟。

“清源！清源你怎么了？！”王小胖连滚带爬地扑到床边。

“眼……眼睛……”我咬着牙，挤出几个字，左手死死捂住剧痛欲裂的双眼，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渗出。

雷瞳的反噬，远比想象的更加凶猛！强行洞察、引导攻击，几乎透支了这刚刚觉醒、本就伤痕累累的能力！

门外，死寂无声。

但病房内，浓重的腥甜腐臭味，混合着炸鸡的油腻和可乐的甜腻，还有王小胖身上的汗味，形成一股极其怪异的味道，无声地提醒着我们，刚才那短暂而致命的遭遇，绝非幻觉。

阴霾，并未真正散去。它只是暂时退回了黑暗，等待着下一次更致命的侵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