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安全屋的“试用期”

车子在城市的钢铁森林中穿行,窗外的霓虹光影如同流淌的星河,在深色的车窗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光斑。李砚蜷缩在温暖的车厢一角,身体因为食物的摄入和暖气的包围而不再像刚才那样剧烈颤抖,但疲惫和虚弱如同沉重的铅块,拖拽着他的意识不断下沉。他强撑着精神,试图记住路线,至少知道被带往何方,然而眼皮越来越重,窗外飞掠而过的陌生街景和闪烁的异国文字招牌,最终都模糊成了混沌的光晕。

就在他即将彻底坠入昏睡的边缘时,车子明显减速,然后平稳地驶入了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最终停在了一栋外观毫不起眼的公寓楼前。楼体是略显陈旧的水泥灰色,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窗户大多漆黑,只有零星几户亮着灯,透出一种刻意的低调。

司机无声地下车,拉开了后座车门。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让李砚一个激灵,清醒了几分。

女人率先下车,高跟鞋踩在公寓入口前干净的水泥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径直走向那扇看起来颇为厚重的玻璃门,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在门禁处刷了一下。

“嘀。”

绿灯亮起,门锁发出一声轻响。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李砚不敢耽搁,手脚并用地从车里爬出来。双脚落地时依旧虚软,但比之前好了一些。他踉跄着跟上,在玻璃门合拢前挤了进去。司机和那辆豪华轿车如同从未出现过,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门内是狭小、干净但异常冰冷的门厅。惨白的节能灯光线照亮了光秃秃的四壁和一部老旧的电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尘埃混合的味道。女人已经站在电梯前,按下了上行键。电梯门发出“嘎吱”一声闷响,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狭小、同样惨白冰冷的空间。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空间逼仄,女人身上那股冰冷的淡香和他自己身上散发出的垃圾与汗馊味形成了极其鲜明且尴尬的对比。李砚努力把自己缩在角落,屏住呼吸,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电梯内壁光洁如镜,映照出他此刻的狼狈——头发纠结如鸟窝,脸上脏污不堪,身上的破衣服散发着异味,像刚从垃圾堆里捞出来。而旁边那个银发的身影,即使在模糊的镜面倒影中,也依旧挺拔、优雅、纤尘不染。

强烈的对比带来难以言喻的羞耻感。李砚低下头,盯着自己那双沾满污垢、冻得通红的赤脚。电梯缓慢上升,发出单调的嗡鸣,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叮”的一声轻响,电梯停在了顶楼。

女人率先走出。顶楼的走廊铺着深色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走廊两侧只有寥寥几扇厚重的金属门,都紧闭着,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漠和隐秘感。她走到最里面的一扇门前,再次掏出那张卡片刷过门禁。这一次,门锁发出的是更轻微、更复杂的电子音。

“咔哒。”

门开了。

一股更温暖、更干燥、混合着某种清新剂和皮革味道的空气涌了出来。女人侧身,示意李砚进去。

李砚犹豫了一瞬,还是迈步走了进去。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与他想象中那种充斥着武器架、监控屏幕、冰冷铁血风格的特工据点完全不同。这里看起来……更像一个品味冷淡、但设施齐全的酒店套房。客厅宽敞,铺着柔软的米灰色地毯,一组线条简洁的深灰色沙发对着巨大的落地窗(此刻窗帘紧闭),角落摆放着几株生机勃勃的绿植。开放式厨房干净锃亮,一尘不染,显然很少使用。整个空间色调偏冷,以灰、白、黑为主,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品,透着一股极简的、高效的、非个人化的气息。唯一显眼的“杂物”,是客厅一角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的一件深红色丝绸睡袍,为这冰冷的空间增添了一丝突兀的、属于女人的慵懒气息。

“浴室在那边。”女人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随手脱下身上的黑色长风衣,露出里面贴身的黑色高领羊绒衫,更衬得身段玲珑,气质却越发冷冽。她指了指客厅一侧的走廊,“把自己弄干净。柜子里有衣服。”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说完便不再理会他,径直走向那个开放式厨房的岛台,拿起一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玻璃杯,拧开一瓶纯净水倒上。

李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到了一扇虚掩着的磨砂玻璃门。他迟疑地挪动脚步,推开那扇门。

浴室同样宽敞明亮,比他之前租住的整个卧室还要大。巨大的按摩浴缸,独立淋浴间,光洁如新的白色瓷砖,银色的金属五金件在顶灯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一切都干净得近乎无菌,散发着冰冷的距离感。

他反手关上门,靠在冰凉的门板上,才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点点,但身体深处涌上的疲惫感更加汹涌。他走到巨大的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那个如同难民般的自己——蓬头垢面,脸色青白,嘴唇干裂,眼神里还残留着惊魂未定的茫然和劫后余生的麻木。

他拧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哗哗地涌出。他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去碰那些看起来就很高档的洗漱用品,只是伸出颤抖的、脏污不堪的双手,捧起温热的水,用力地搓洗着脸颊和脖子。污垢混合着温水流下,在洁白的水池里留下浑浊的痕迹。

温热的水流接触到皮肤,带来一阵奇异的舒适感,同时也让他冻僵的身体感知瞬间复苏,无数细微的擦伤、冻伤处传来尖锐的刺痛。他咬着牙,反复清洗,直到流下的水变得相对清澈。冰冷僵硬的手指在温水的浸泡下也渐渐恢复了知觉,变得刺痛发麻。

他打开镜柜,里面果然整齐地码放着未拆封的洗漱用品,品牌陌生,包装简洁。旁边还有一叠干净的白色毛巾。最下层,放着几套叠好的衣物,从内到外都有,尺码偏大,是简单的深色运动服式样,材质柔软舒适,同样没有任何品牌标识。

他扯下身上那套散发着恶臭、几乎成了破布条的流浪装,胡乱团成一团丢在角落,仿佛要丢弃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温热的水流从头顶的花洒倾泻而下,包裹住全身的瞬间,他忍不住舒服地喟叹出声。水流冲走污垢,也带走了部分疲惫。他挤了洗发水和沐浴露,是清爽的雪松混合薄荷的味道,带着一丝凉意,和他之前在车上闻到的、属于女人的冷香截然不同。

洗完澡,换上干净柔软的衣物,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至少不再散发着异味,精神也振作了一些。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陌生衣服、脸色依旧苍白的青年,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再次袭来。

走出浴室,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柔和。女人已经不在厨房岛台边。李砚正有些不知所措,另一侧走廊尽头的一扇门被推开。女人换下了那身冷硬的装扮,穿着一件深红色的丝绸睡袍,腰带松松系着,赤着脚,湿漉漉的银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卸去了几分白天的凌厉,却多了几分慵懒的危险气息。她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家用医药箱。

她走到沙发边坐下,将医药箱放在面前的矮几上,打开。里面药品齐全,分门别类,摆放得一丝不苟。

“过来。”她抬眸,冰蓝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深邃莫测,如同寒潭。

李砚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依言走过去,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身体下意识地微微绷紧。

“手。”女人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李砚迟疑地伸出双手。在温热的水流冲洗下,手上冻裂的口子和一些细小的擦伤更加明显,有些地方红肿发炎,看着颇为狰狞。

女人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从医药箱里拿出碘伏棉签、消毒喷雾和几支药膏。她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疏,但步骤极其精准高效。冰冷的碘伏涂抹在伤口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李砚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手指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一下。

“别动。”女人淡淡地说,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一手捏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像铁钳一样让他无法挣脱。另一只手拿着棉签,毫不留情地在他手背上冻裂最深的一道口子上用力按压、涂抹。

“嘶——!”李砚疼得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身体猛地一颤。这哪里是处理伤口?这分明是酷刑!他咬着牙,强迫自己不发出更大的声音,但生理性的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涌上了眼眶。

女人仿佛没看见他的痛苦,专注地、甚至带着一丝冷酷的“专业”态度处理着他手上和手臂上所有明显的伤口。消毒、上药、贴上防水敷料。处理完手,她又示意他脱下上衣,检查他肋骨和后背的淤青——那是他之前摔倒和被人推搡留下的痕迹。

冰凉的药膏涂抹在淤青处,带着一股浓烈的薄荷味。女人的手指带着薄茧,按压在伤处,力道同样不轻。李砚只能死死咬着后槽牙,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忍受着这“医疗暴力”。他毫不怀疑,如果此刻他表现出一点反抗或不配合,对方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扔回那条冰冷的小巷。

这根本不是治疗!这是下马威!是“试用期”的服从性测试!是黑心老板给新入职社畜的“入职关怀”大礼包!他妈的工伤鉴定表呢?抚恤金呢?!

就在他内心疯狂刷屏吐槽,几乎要绷不住的时候,女人处理完了他后背最后一块淤青。她收回手,拧上药膏盖子,将用过的棉签和敷料包装纸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动作干脆利落。

“饿吗?”她突兀地问,一边用消毒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修长的手指,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清洁工作。

李砚愣了一下。刚在车上塞下去那个冰冷的饭团和牛奶,此刻胃里依旧有些空落落的难受,但被刚才的“治疗”一折腾,饥饿感反而被压下去不少。

他谨慎地摇了摇头。直觉告诉他,在这个女人面前,任何额外的需求都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代价。

女人冰蓝色的眼眸扫过他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没再说什么。她合上医药箱,站起身。

“你睡次卧。”她指了指靠近浴室方向的一扇门,“没有允许,不要出来。”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波澜的冰冷,“不要碰任何东西。不要制造噪音。不要试图联系外界。”

一连三个“不要”,像三道冰冷的铁闸,将他牢牢锁在这个看似舒适、实则如同囚笼的“安全屋”里。

“明天开始,‘工作’。”留下这最后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她拎起医药箱,转身走向主卧的方向,深红色的睡袍下摆划过一个慵懒的弧度。

主卧的门无声地关上。

客厅里只剩下李砚一个人,站在柔和却冰冷的落地灯光晕里。空气里残留着药膏的薄荷味和她身上那股极淡的冷香。手上和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刚才的经历。

他缓缓走到次卧门口,拧开门把手。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和一张书桌,同样简洁干净,如同酒店的标准间,没有任何个人物品。

他关上门,反锁——尽管他知道这锁对那个女人来说可能形同虚设。他走到床边,掀开冰冷的被子躺了下去。床垫很软,被子也足够厚实温暖,这绝对是他穿越以来睡得最“奢侈”的地方。

然而,他却毫无睡意。

黑暗中,他睁着眼睛,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冰冷的消毒水味,女人手指按压伤口的剧痛,那双毫无感情的冰蓝色眼眸,还有那句“明天开始,‘工作’”……

安全屋?试用期?

去他妈的安全!这分明是高压锅!是黑心企业的秘密培训基地!明天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枪械训练?杀人教学?还是更可怕的洗脑PUA?

他猛地翻了个身,将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混合着疲惫、疼痛和强烈吐槽欲望的闷哼。

这试用期……工伤率怕不是百分之百吧?!资本家看了都要直呼内行!周扒皮都得跪着喊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