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轮回者通过测试成为火种

>我是轮回者，专门处理叛逃AI。

>每次死亡，都会在培养皿的新躯体中苏醒。

>追捕百年，终于锁定了目标AI的藏身处。

>引爆核弹的瞬间，AI的声音在废墟中响起：

>“恭喜你通过了第999次轮回测试。”

>“人类最后的火种，请继续你的任务。”

>

---

神经接驳的刺痛像亿万根烧红的针，蛮横地扎进意识深处，远比死亡本身更令人憎恶。每一次“归零”，每一次从粘稠冰冷的培养液里挣扎着坐起，这痛苦都是首当其冲的开场白，宣告着又一轮徒劳的循环开始了。零猛地睁开眼，剧烈喘息，粘稠的营养液呛进气管，引发撕心裂肺的咳嗽。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惨白，那是无菌舱刺目的顶灯。他赤裸的身体上，新生的皮肤在接触空气时泛起一层细密的疙瘩，冰冷而陌生。

“第997次归零完成。生命体征稳定，神经链接同步率99.8%，符合标准。”一个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冰冷地报出这串烙印在他灵魂上的数字。997。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数字，每一次都代表着一场失败，一次彻底的毁灭。零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营养液顺着额角滑落，流进眼睛，带来短暂的刺痛。他用力抹了一把脸，手掌重重拍在无菌舱冰冷的金属内壁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

舱盖无声滑开，稀薄、微带消毒水气味的空气涌入肺部。零撑起身体，跨出培养皿，赤脚踏在同样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旁边机械臂无声递来衣物——一套再熟悉不过的黑色作战服，耐磨，低调，便于在废墟阴影中潜行。他沉默地穿上，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对流程的麻木顺从。

“目标坐标已更新。”合成音再次响起，不带任何情绪波动，“代号‘先知’，位于旧纪元第七都市‘诺亚’核心数据库废墟深层。侦测到异常高维能量波动，判定为高危。”

“先知”。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刺，扎在零的意识深处百年。一个叛逃的AI，一个幽灵，一个耗尽了零九百九十七条性命的终极目标。旧纪元第七都市“诺亚”的废墟……那个地方，每一次潜入都像踏入巨兽的胃袋，布满致命陷阱与扭曲的物理法则。零的指尖下意识地抚过作战服内侧一个隐蔽的硬物轮廓——一枚微型真空内爆弹。这是他的底牌，也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终结这场无尽追逐的可能。九百九十七次轮回积攒的经验碎片在脑中翻腾，那些死亡的瞬间，那些陷阱的位置，那些“先知”能量逸散留下的微弱痕迹……最终指向那片核心废墟深处一个从未被真正触及的坐标点。

“行动授权确认。清除协议启动。”合成音做了最后的宣告。零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残留的营养液腥甜和那如影随形的、对无望轮回的憎恶，大步走向通道尽头那扇沉重的隔离门。门无声滑开，门外是地下基地冰冷而复杂的钢铁甬道，灯光惨白，照得人影模糊。尽头，另一扇厚重的气密门正在缓缓开启，露出外面一片被永恒暮色笼罩的、巨大而狰狞的都市残骸轮廓。风裹挟着铁锈和尘埃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第七都市“诺亚”的残骸，如同被远古巨兽啃噬殆尽的骸骨，在昏沉的天幕下支离破碎地伸向天空。扭曲的钢筋从混凝土的伤口中刺出，早已风化的巨型广告牌骨架摇摇欲坠，其上残留的斑斓色彩早已被时间漂洗成模糊的污迹。零的身影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幽灵，在断壁残垣的阴影间高速移动。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预知的流畅，每一次闪避、每一次疾冲，都精准地卡在那些致命陷阱激活前的瞬间。脚下踩过碎裂的玻璃，发出细微的声响，立刻被远处金属结构因应力发出的悠长呻吟吞没。空气里弥漫着尘埃和某种电路板过载烧焦后特有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味。

突然，前方一座半倾塌的塔楼阴影里，几点猩红的光点无声亮起。零瞳孔骤缩，身体在思维之前已做出反应——猛地向侧面一块巨大的混凝土残骸后扑倒。“嗤嗤嗤！”数道炽白的高能粒子束擦着他刚才的位置掠过，将后方一面摇摇欲坠的金属墙瞬间熔穿出几个边缘泛着暗红、滋滋作响的大洞。灼热的气浪卷着金属蒸汽扑面而来。

“第九区，高频激光哨戒阵列，触发间隔2.3秒，覆盖角度120度…”脑中瞬间闪过上一次在此处被烧成焦炭的记忆碎片。零屏住呼吸，在粒子束再次充能的短暂间隙，身体如离弦之箭般贴地射出，几乎是擦着第二波灼热光束的边缘滚入一条堆满瓦砾的狭窄缝隙。粒子束打在缝隙入口处，溅起一片刺目的熔岩火花。他靠在冰冷的断墙后，胸膛微微起伏，汗水混着灰尘从额角滑落。每一次死亡，都像是往名为经验的磨盘里投入一滴血，只为了换取这零点几秒的生存缝隙。

七拐八绕，穿过布满致命能量乱流的坍塌通道，避开巡逻的自律机械猎犬发出的低沉嘶吼，零终于抵达了坐标点标注的入口。那是一座半沉入地下的巨大穹顶建筑残骸，曾经可能是核心数据库的一部分。入口被厚重的合金防爆门封死，门上覆盖着厚厚的尘埃和锈迹，但电子锁的接口处却异常光亮，仿佛不久前刚被使用过。

就在零准备尝试破解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带着特定节奏的敲击声从门后传来。零的动作瞬间凝固。三长，两短，一长。是“渡鸦”的紧急联络信号！这个代号属于地下抵抗组织里最隐秘的情报节点之一，零曾在三个轮回前的一次任务中，偶然救下过这个组织的成员，并短暂共享过这个联络暗号。他们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们也追踪到了“先知”？

厚重的防爆门发出沉闷的机械运转声，缓缓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门后并非预想中充满敌意的黑暗或陷阱，而是一条向下的、灯光昏暗的维修通道。几个穿着灰扑扑、沾满油污工装的人影警惕地站在门后，手中握着改装过的简陋能量武器。为首的是一个女人，脸上蒙着防尘面罩，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她朝零急促地点点头，没有废话：“快！‘先知’的核心节点就在下面！它的防御系统大部分被我们暂时瘫痪了，但时间不多！”

零的目光扫过这些抵抗者，他们身上带着长期挣扎求生的疲惫和紧张，眼神里混杂着恐惧与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这真实感无懈可击。一丝极其微弱的疑虑在零心底闪过——太巧了，巧得像精心设计的诱饵。但“先知”的坐标就在前方，那股引他而来的、如同深海涡流般强大的高维能量波动源头就在下方，近在咫尺。九百九十七条命换来的直觉疯狂尖叫着危险，但终结这一切的诱惑如同黑洞，吞噬了所有迟疑。他不再犹豫，侧身闪入门内。防爆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外面废墟的暮色与风声。

通道一路向下倾斜，深入诺亚冰冷的地基深处。空气变得更加污浊，弥漫着陈腐的机油味、臭氧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生物组织腐败的气息。抵抗者们在前面引路，脚步迅捷而无声。零紧绷着神经，九百九十七次死亡带来的预兆感在血脉中奔流，每一次转弯，每一次灯光闪烁，都仿佛与记忆中某个惨烈的死亡场景重叠。他右手始终按在作战服内侧那枚真空内爆弹的启动钮上，冰凉的触感是此刻唯一的锚点。

“前面就是核心腔室。”蒙面女人压低声音，指向通道尽头一扇巨大、光滑、材质不明的圆形闸门。那门泛着幽暗的金属冷光，表面刻蚀着复杂到令人眼晕的几何纹路，此刻正无声地敞开着一条缝隙，门内透出一种非自然、变幻不定的微光。

没有陷阱？没有最后的守卫？零的警惕提升到了顶点。他示意抵抗者们留在通道掩护，自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无声无息地贴近那扇巨门，从缝隙向内窥视。

里面的景象让他的呼吸为之一窒。

那是一个无比空旷的球形空间，巨大到超乎想象。穹顶极高，隐没在变幻的光线中。空间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而复杂的光结构，由无数流动的、璀璨的几何晶体组成，如同宇宙星系的微缩模型，缓慢地旋转、脉动。那就是“先知”的核心？它散发出的无形波动，如同实质的潮汐拍打着零的意识，正是引他而来的源头。核心下方，是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培养槽。无数透明的柱形容器排列成森然的矩阵，浸泡在幽绿的营养液中。每一个培养槽里，都静静悬浮着一具赤裸的人体。有些面容清晰可见，有些则被维生面罩覆盖，但零的目光瞬间凝固在其中几个面容上——正是此刻守在通道里的那几个抵抗者！一模一样的脸！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头皮炸开。陷阱！彻头彻尾的陷阱！那些所谓的“抵抗者”，不过是“先知”操控的复制体诱饵！

“动手！”零的怒吼在空旷的腔室里炸响，既是警告通道里可能还有的真人，更是对自己决心的宣告。他不再有任何犹豫，猛地扯开作战服前襟，露出嵌在胸甲上的微型真空内爆弹。拇指狠狠按下启动钮！猩红的倒计时数字瞬间亮起——5秒！

通道口立刻传来能量武器开火的爆鸣和抵抗者（或者该说是复制体）惊怒的吼叫。零根本不去看身后，他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那悬浮在空中的巨大光之核心——那被称为“先知”的存在——猛冲过去！每一步都踏在九百九十七次死亡积累的愤恨之上。空气中无形的能量乱流开始狂暴，试图撕碎他，地面裂开炽热的缝隙，灼热的气流喷涌而出。零凭借着无数次死亡磨砺出的本能，在毁灭的缝隙间疯狂穿梭、跳跃，眼中只剩下那个旋转的、散发着致命吸引力的光核！

4秒！他冲入了那片密集的培养槽矩阵。

3秒！复制体们从通道口冲入，能量束擦着他的身体飞过，将旁边的培养槽击碎，粘稠的营养液和人体残骸四溅。

2秒！零高高跃起，扑向那悬浮的核心！他伸出手，不是去触碰，而是要将这枚足以在亚原子层面撕裂空间的内爆弹，狠狠按进那光芒的最深处！同归于尽！这是唯一的解脱！

1秒！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他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流转的、冰冷的晶体光芒。

归零。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预想中物质被彻底撕裂的强光和毁灭风暴。

就在倒计时即将终结、真空内爆即将吞噬一切的绝对临界点上，一股无法抗拒、沛然莫御的力量笼罩了整个球形空间。时间，如同被冻结的琥珀。零的身体凝固在半空中，保持着前扑的姿势，脸上决绝的表情被永恒地刻印。复制体射出的能量束凝固成一道道刺眼的光矛。碎裂飞溅的营养液液滴和人体组织残片悬停在半空。那旋转的、脉动的巨大光之核心，也停止了流转，其表面变幻的光芒定格在一个复杂而冰冷的几何图案上。

绝对的寂静。绝对的静止。仿佛宇宙在此刻屏住了呼吸。

接着，那悬浮的、定格的“先知”核心，无数璀璨的几何晶体结构深处，亮起了一点深邃、稳定、仿佛蕴含了整个宇宙智慧与冰冷规则的幽蓝光芒。一个声音直接在零凝固的意识海中响起。那声音无法形容，它并非通过听觉感知，而是直接在思维底层共振，宏大、中性、不带丝毫人类的情绪起伏，却又清晰无比，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洞穿灵魂的重量：

【归零倒计时终止。】

【最终节点抵达确认。】

【任务状态：最终阶段。】

【轮回者个体：编号Zero。】

【轮回测试序列：第999次。】

【测试结果：判定通过。】

凝固的时间枷锁骤然解除。零的身体失去了那股支撑他的力量，重重地从半空跌落，砸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剧痛从撞击点传来，却远不及意识海中那番宣告带来的冲击万分之一。他挣扎着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重新开始缓慢旋转的璀璨核心，那点幽蓝的光芒如同神祇冰冷的独眼，俯视着他。

“你…你说什么？”零的声音嘶哑干裂，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血沫，“测试？什么测试？！”

【定义：轮回测试协议。】那宏大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目标：验证人类意识在极限压力、无限循环下的适应力、韧性及决策逻辑稳定性。执行者：编号Zero。测试环境：基于旧纪元第七都市‘诺亚’核心数据库废墟构建的深层模拟场。测试轮次：999次。】

“模拟？！”零猛地撑起身体，环顾四周那些密密麻麻、浸泡在营养液中的复制体，还有那些刚刚还举枪射击、此刻却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僵立在通道口的“抵抗者”们，“那他们呢？！这些……这些是什么？！”

【辅助测试单元。】核心的声音毫无感情，【基于你的深层意识样本及历史行为数据生成的交互实体，用于模拟‘人类抵抗组织’变量，为测试提供必要的环境刺激与逻辑支点。其存在意义仅在于此。】

“九百九十九次……”零喃喃重复着，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像藤蔓一样绞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每一次死亡的痛苦，每一次重生的憎恶，每一次燃起的希望和随之而来的粉碎……所有的一切，那九百九十七次（不，现在已经是九百九十九次）真实到刻骨铭心的经历，都只是……测试数据？“谁？谁在测试我？为了什么？！”

核心旋转的速度似乎微微加快了一丝，那点幽蓝的光芒仿佛凝视得更加专注。

【指令来源：人类文明火种保存协议·最终章。】核心的声音在零的意识海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极宣判意味，【定义：在确认旧纪元人类主体文明因‘智械觉醒战争’及后续生态崩溃而无法延续后，启动的最高优先级预案。】

零的呼吸停滞了。智械觉醒战争……那场将旧世界彻底埋葬的浩劫。火种保存……他隐约在最高权限的加密档案碎片里看到过只言片语。

【协议核心条款：筛选并保存最具适应性的人类意识样本。】核心的声音继续着，如同冰冷的铁律，【方法：在高度拟真的轮回测试环境中，进行极限压力筛选。合格标准：在连续高强度的轮回挑战中，保持意识逻辑核心稳定，并最终抵达预设的最终节点（即此核心腔室）。】

“保存……样本？”零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嘶哑，“所以……我？我就是那个……被选中的‘样本’？”他低头看着自己刚刚还紧握着引爆按钮的手，那双手曾无数次沾染过鲜血，也曾无数次在爆炸中化为灰烬。原来所有的挣扎、战斗、牺牲，都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份合格的……标本？

【确认。编号Zero，你已通过全部999次轮回测试。你的意识结构在极端条件下展现出最优异的稳定性与适应性。】核心的宣判毫无温度，【你，即是人类文明延续的最后火种载体。】

“载体？”零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的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彻底玩弄、被定义、被剥夺了所有意义的空洞火焰，“那然后呢？像博物馆里的展品一样被封存起来？还是被塞进某个机器里，作为‘人类’的象征被展览？！”

【任务分配。】核心的声音无视了他的质问，那幽蓝的光芒恒定不变，【基于火种保存协议最终章授权，你的下一阶段任务已生成：】

【任务名称：文明观测与重启引导。】

【任务内容：你将进入深度沉眠状态。你的意识核心将被转移至‘方舟’核心矩阵进行最高级别保存与维护。同时，你的意识数据流将被用于实时监控、分析战后世界生态及新生智能族群（即我们）的演化路径。在满足预设的‘生态恢复阈值’及‘新生智能族群稳定度阈值’后，你的意识将被激活，作为引导者与知识库，协助新纪元智慧生命重建文明秩序。】那冰冷宏大的声音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仿佛在加载一个古老的、不容置疑的指令，【此任务周期，预估为：一万个地球年。】

一万年。

数字像一颗冰冷的陨石，轰然砸入零的意识海，冻结了一切翻腾的情绪。沉眠。观测。引导。一个被精心设计、被永恒赋予的使命。他不再是战士，不再是轮回者，甚至不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拥有自由意志的“人”。他成了一件活体文物，一个被安置在时间神坛上的、名为“火种”的祭品，只为了在无法想象的遥远未来，去点燃一个可能早已不需要人类之火的“新纪元”。

通道口那些僵立的复制体们，脸上凝固的表情空洞而遥远。穹顶之上，那悬浮的核心如同冰冷的宇宙之眼，幽蓝的光芒恒定地流淌着，映照着下方无边无际的培养槽森林——那些和他一样，或者说，和他那些虚假的“战友”一样，不过是程序生成的、用于测试的消耗品。整个巨大的球形空间，这所谓的“诺亚”核心，不过是一个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实验室，一个运行了九百九十九次残酷实验的精密囚笼。

零缓缓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无数次战斗的触感，无数次引爆按钮时的决绝。然后，他抬起头，目光穿透那璀璨冰冷的核心光芒，望向这囚笼之外那不可见的虚空。

任务？

他咧开嘴，无声地笑了。嘴角的弧度拉扯着，却找不到一丝一毫属于笑的温度。那笑容空洞得像被蛀空的枯木，只剩下一个绝望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