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永恒定格

巨大的、雷鸣般的掌声瞬间爆发，经久不息！

花瓣和彩带从高处飘落。苏禾还维持着苏卿月最后那个含泪带笑的表情，身体却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晃了一下。

“杀青了！苏禾老师辛苦了！”“路老师太棒了！”工作人员和演员们蜂拥而上，鲜花一束束递到苏禾怀中。红的、粉的、黄的、白的……馥郁的香气将她包围。她瘦弱的身体几乎被花束淹没，苍白的脸颊因这前所未有的簇拥和激动泛起病态的潮红。

她从未被如此热情地环绕过，从未如此清晰地“被看见”过。

她努力地笑着，回应着，眼神明亮得惊人，却也透出生命燃烧到极致后的深深疲惫。

喧嚣的人潮渐渐散去。

片场只剩下零星的收尾人员。苏禾抱着沉重得几乎要压垮她的花束，靠着冰冷的宫柱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尖锐的疼痛。

汗水浸湿了额发，贴在苍白的皮肤上。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一道目光。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穿过散落一地的道具和零落的光影——

路一航依旧穿着那身明黄色的龙袍戏服，冕旒已摘，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仿佛还未从秦钊的身份里完全抽离，又或者是他根本不想抽离。

他穿过略显凌乱的片场，步伐坚定地、一步步地朝她走来。周围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他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片场的灯光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笼住了她。

“苏苏，”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卸下所有防备后的温柔，清晰地穿透了苏禾模糊的意识。他看着她，然后，慢慢地、无比郑重地张开了双臂。“要不要抱一下？”

世界瞬间安静了。

苏禾抱着花束的手指猛地收紧，花瓣簌簌落下。

积蓄了太久的泪水，在这一刻终于决堤，汹涌而出，滚过她冰凉的脸颊。

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被这个简单的问句抽走，又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牵引。

她松开手，沉重的花束跌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像一只折翼的蝶，跌跌撞撞地扑向他张开的、温暖的怀抱。

他的手臂瞬间收拢，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力度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她的脸颊贴着他龙袍上冰冷的刺绣，能感受到布料下他胸膛有力的心跳和传递过来的、惊人的热度。

他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闭上了眼睛。苏禾能感觉到拥抱着她的手臂在微微颤抖，那么用力，却又那么小心翼翼，仿佛抱着世间最易碎也最珍贵的琉璃。

“咔嚓！”

一声清脆的快门声响起。不远处，一个工作人员举着拍立得，记录下了这一刻。

一张小小的相纸缓缓吐出。

照片上：片场凌乱的背景尚未褪去，穿着明黄龙袍的“帝王”紧紧拥抱着怀中素白衣裙、脆弱不堪的女孩。

他闭着眼，下颌线紧绷，手臂的力道透过照片都能感受到。她的脸埋在他胸前，只露出一点苍白的侧脸和散落的发丝。光影在他们身上交织，定格成一种超越生死的、令人心碎的永恒。

瞬间即永恒。

……

深秋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卷起墓园里金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下。

路一航一身肃穆的黑色大衣，手捧一束纯白的香水百合，站在一方冰冷的墓碑前。

碑上的照片里，苏禾穿着简单的白色毛衣，笑容温婉，永远定格在26岁。

照片旁边，刻着小小的名字：苏禾(1999-2025)。

他蹲下身，将百合轻轻放在墓前。

洁白的花瓣在灰暗的石碑映衬下，脆弱又圣洁。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古朴的银戒——那是《风起卿月》剧组里，秦钊送给苏卿月的定情信物的道具，被他固执地留了下来。

“苏苏，”他开口，声音很轻，被风吹得有些散，“《风起卿月》……播了。”他顿了顿，手指停留在冰凉的戒指上，“反响……很好。你写的秦钊和苏卿月……大家都爱看。都说……他们演活了。”他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她温柔的笑靥，“我……总想起片场……杀青那天……”眼前仿佛又看到那个抱着花束、摇摇欲坠的身影，和他张开手臂时她眼中碎裂的光。

“你扑过来的样子……那么轻，又那么重……”声音陡然哽住，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砸落在洁白的百合花瓣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痕。

秋风呜咽着卷起更多落叶，在他脚边盘旋。

长久的沉默在冰冷的墓碑和沉默的活人之间蔓延，只有风掠过枯枝的呜咽。

他最终只是抬起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去了照片上落下的一片枯叶，仿佛怕惊扰了她的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