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生物科技

大觉禅寺的夜，静得能听见月光流淌的声音。薄薄的窗纸滤进污秽血月投下的暗红微光，给禅房内简陋的陈设镀上一层不祥的暖色。草垫干燥松软，空气中浮动着草药苦涩的余味和若有若无的檀香，一种近乎奢侈的安宁笼罩着这里。林默盘膝坐在苏影身旁的草席上，意识沉入一片虚无的深海。

他的意念，如同最坚韧又最纤细的蛛丝，一遍遍缠绕着丹田深处那颗暗沉如凝固血块的道基。那是由蚀灵蚰蜒的凶戾残骸、葬尸渊百日怨念、一丝蛮荒龙威强行捏合而成的异物，冰冷、死寂，却又蕴藏着狂暴的力量。在慧苦老僧那温和如春日暖阳的佛元持续浸润下，道基表面那些因透支和反噬产生的细微裂纹正被缓慢抚平，内里狂暴紊乱的阴寒死气也如同被驯服的毒蛇，暂时蛰伏下来。

但林默想要的，不止是安抚。他需要掌控，需要沟通，需要理解这寄生于他生命核心的“异物”最深处的秘密。这念头近乎偏执，如同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他的意念小心翼翼地探入道基核心那点混沌的灵光，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专注：“你到底是什么？从何而来？”

嗡……

这一次，不再是死寂。

一股微弱、冰冷、混乱，带着无尽饥饿和恐惧的意念碎片，如同沉睡的毒虫被惊醒，顺着林默探入的意念丝线，猛地倒灌回来！

不是语言，是洪流！扭曲、破碎、光怪陆离的画面和感知瞬间冲垮了林默的识海堤坝！

——冰冷！刺骨的、永恒的冰冷！身体被粘稠的、散发着浓烈消毒水气味的液体彻底包裹！视野是模糊的、晃动的、隔着厚厚玻璃的惨绿色光斑！无数粗大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管线，如同活体的毒蛇，深深刺入四肢百骸！剧痛！灵魂被撕裂、被抽离般的极致痛苦！更深的，是一种被囚禁、被观察、被分解的绝望！逃！必须逃离这个冰冷的金属囚笼！

——扭曲！世界的规则在崩塌！坚固的合金墙壁如同腐败的内脏般蠕动流淌，光滑洁净的地面化作吞噬一切的粘液沼泽！头顶那刺目的无影灯光，扭曲成无数巨大、冰冷、漠然的复眼，死死地钉在身上！非人的低语在脑海最深处尖叫！恐惧啃噬着每一根神经！

——猩红！铺天盖地的猩红暴雨！玻璃幕墙被心脏般搏动的血雨砸出蛛网裂痕，轰然破碎的巨响！身体被冰冷粘腻的血流裹挟，被无数蠕动的黑色线虫噬咬！被撕裂、被溶解的极致痛苦！然后是…坠落…无尽的坠落…坠入一个充满腐烂血腥和疯狂呓语的炼狱深渊…

——饥饿！吞噬！撕碎！变强！活下去！活下去！

混乱、痛苦、恐惧、疯狂…蚀灵蚰蜒残存的意识碎片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裹挟着亿万亡魂的尖啸，冲击着林默摇摇欲坠的神魂。那属于“实验品”的绝望嘶鸣，与他在写字楼格子间被榨干最后一丝精力时的窒息感，产生了惊悚的共鸣！

在这混乱洪流的最底层，一个画面被冲刷出来，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

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巨大圆柱形容器！容器外，是惨白到刺眼、毫无温度的无影灯光！灯光下，穿着无菌白色长袍、戴着口罩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无声晃动，记录板上笔尖划过的沙沙声如同毒蛇吐信！容器光滑的弧形外壁上，一个蓝白相间的圆形标志——三条首尾相衔的弯曲箭头，冷酷地环绕着一个抽象的、扭曲的DNA双螺旋图案！

寰宇生物科技！核心实验室！

林默的识海如同被亿万伏特的闪电劈中！剧痛让他现实中的身体猛地痉挛，几乎要从草席上弹起！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发出嘶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冲上头顶，视野瞬间被猩红覆盖！

蚀灵蚰蜒…这带给他无尽痛苦和力量的怪物源头，并非这个扭曲修仙世界的原生邪物！它和他一样，是被那场诡异的猩红血雨，从那个冰冷、精密、将生命视作数据的科技世界，强行拖拽、扭曲、异化后抛入这个炼狱的“实验品”！寰宇生物科技的基因编辑项目…他亲手参与设计、最终将他吞噬的“潘多拉魔盒”！

极致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愤怒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他的灵魂。就在这心神剧震、与蚀灵蚰蜒混乱意识产生强烈共鸣的瞬间，一段被深埋于虫体意识最底层、如同基础程序般的冰冷信息流，被意外激活了！

并非此界的修炼法门，而是一段关于能量粒子特定震动频率组合、以强大意念引导干涉微观世界运行的基础理论模型！冰冷、精确、逻辑严密，充满了寰宇实验室特有的技术烙印！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明悟，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光芒，撕裂了混沌！林默几乎是本能地，下意识地调动起丹田内刚刚被佛元梳理顺畅一丝的阴寒灵力。意念高度凝聚，循着那段冰冷理论模型所描述的、极其古怪刁钻的能量粒子震荡路径，将灵力疯狂压缩于右手指尖！

没有符箓，没有咒咒语，没有手印。唯有绝对专注的意志，引导着灵力粒子进行超越此界认知的高频、多维震荡！

嗤！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如同毒蛇吐信。

一道微弱得几乎融入昏暗光线的、边缘呈现不规则锯齿状扭曲的灰白色气刃，骤然从他食指尖端激射而出！无声无息！快逾闪电！

噗！

数尺之外，草席边缘，一只正在窸窣爬行、寻找食物的黑色硬壳甲虫，身体猛地一僵，随即无声无息地被切成了光滑如镜的两半！切口处瞬间覆盖上一层薄如蝉翼的惨白冰霜，连一滴汁液都未曾渗出。

禅房内死寂无声。

林默如同被冻僵的雕像，死死盯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指尖上还残留着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能量波动，冰冷、锐利、带着撕裂规则的意味。他又缓缓低头，看向地上那两半瞬间冻结的虫尸。

这不是道术！这绝非此界任何传承记载的道术体系！这是…科技？是意念引导下的高维能量干涉？是蚀灵蚰蜒作为寰宇生物“生物兵器”项目残存的本能程序？！

蚀灵蚰蜒混乱的意识碎片已经重新沉入道基深处，但那冰冷的寰宇实验室画面和指尖残留的奇异能量波动，如同最深的烙印，刻进了他的骨髓。他缓缓地、僵硬地转过头，目光落在身旁草席上依旧沉睡的苏影脸上。那张苍白脆弱的脸上，左颊那道狰狞的疤痕在昏暗光线下如同一条沉睡的毒蛇。她呢？她又是什么？来自何方？被谁投入这炼狱？

他们，他和她，还有这虫子，都不过是两个世界碰撞撕裂下，被随意抛入这无边血海的…弃子？实验失败的残渣？

一股混杂着惊悚、荒谬、悲凉和滔天怒火的洪流，几乎将他淹没。

“阿弥陀佛。”

一声平和悠长的佛号，如同暮鼓晨钟，轻轻敲碎了禅房内凝固的死寂。那声音仿佛带着安定神魂的力量，瞬间抚平了林默识海中翻腾的惊涛骇浪。

林默猛地抬头。不知何时，慧苦老僧已静立于禅房门口。灰白的僧袍在昏暗中仿佛浸润着月华，散发着淡淡的微光。老僧的目光澄澈悲悯，平静地扫过地上那两半冻结的虫尸，最后落在林默残留着惊悸、愤怒和一丝奇异明悟的脸上。